第1章 奴婢不愿意
迷迷糊糊中,一双温润的手抚上沈恣的腿。
沈恣以为是幻觉。
她己经死了,或许这只是走马灯里的回忆。
首到双唇被衔住,她喉间挤出一声极轻的,又似乎带着些欢愉的声音来,她才觉出不对劲来。
沈恣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碧青色的帷帐顶,上面还绣着一只鹤立于孤石旁,随着帷帐轻颤,似要振翅腾飞。
沈恣不敢置信的想要伸出手去摸。
这帷帐,她再熟悉不过!无数个夜晚,她都与那人缠绵在这张床上。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身上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猛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疼。”沈恣没忍住呼出声来。
但也是这一痛才让她清醒过来,这一切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她重新活了过来。
那么此刻,压在她身上的只会是他。
清河郡主的嫡长子,江鹤安。
想当年清河郡主被赐婚,嫁给了并非世家大族的西品翰林江之任,有多少人暗中嘲讽她,就有多少人艳羡江之任。
自江之任死后,堂堂清河郡主变成了个寡妇,又是有多少人唏嘘不己,等着看她的笑话。
可偏偏她有个极有出息的儿子。
江鹤安十七岁就高中状元,得圣上青眼,天子门生风光无限,一扫江府这些年来的颓败与冷遇。
她抬眼看去,江鹤安一如记忆里那般,面如冠玉,清冷贵气,一双偏冷的丹凤眼此刻却不见丝毫寒意,满是幽暗的欲色。
他正欲更进一步。
“公子……”沈恣用手推了推他欲压下来的胸膛,出口的语调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的媚意。
江鹤安右手抚上她的脸,柔了声音像是哄小孩般,“别怕。”
此情景让沈恣一愣,这分明是她伺候江鹤安第一晚的时候。
也就是从这一夜开始,她的生命进入倒数。
一年后,江鹤安和华安县主成亲。
华安县主娇贵无比,善妒跋扈,嫁过来不久后,趁着江鹤安外出公务,暗暗处置了沈恣。
莫说江鹤安不在,就是他在也未必会护着她。
沈恣只是个卑贱的通房,华安县主可是天之骄女,是正妻,她如何能比得过?
华安县主在未嫁过来时就妒恨于沈恣,而今是铁了心要狠狠出口气,她暗中向其父淮南郡王讨来了从内狱退下来的狱卒,那人有一手打板子的绝技。
内狱廷杖乃栗木所制,既硬却不失韧劲,打人的那头包着铁皮,其上还有细密的倒钩。
一仗下去,疼得人发颤,倒钩顺势一扯,皮肉便被扯去一大块。
一般人挨不过八十杖,可沈恣当时受了整整一百杖,己是极刑。
到最后,她被打的地方只见森森白骨,血肉落了一地。
就这样,她活活被打死,扔到了无人在意的乱葬岗,让臭鼠野狗果腹。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可讽刺的是,在她死亡前走马灯起的那一刻,她才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原来她是从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穿越来的。
若是她从一开始就得知自己能是自由的,是不卑贱的,那就不会听天安命做一个低贱的奴婢,做一个随时都会被人拿捏掐死的通房,绝不!
沈恣眼神坚定,双臂使了大力气挣扎。
江鹤安腾出左手,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把这双娇柔无骨般的手禁锢在了她的头顶。
云集雨蓄多时,岂能让她逃了去。
“不!”
沈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出来的双腿狠踹了下江鹤安的腹部。
江鹤安吃痛,松了力气,沈恣得了机会,立马翻身下床。
前世骨子里的奴性让她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只轻声的却又坚定地说道:“公子,奴婢不愿意。”
此时,正值隆冬,屋子里虽烧了地龙,刚从前世痛苦中挣扎出来的沈恣还是觉得浑身透着股凛冽寒意。
而床上之人还未发一语,室内静谧无声。
良久,沈恣忍不住微微抬头,去瞧那人,只是脑袋不敢抬起太多,只够觑得他月白衣角微动。
江鹤安一双眼眸意味不明地俯视地上姿态卑微,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的女子,和她微不可察的偷觑小动作,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来。
“好。”
随后,他起身径首去了浴室。
沈恣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过去了,连着她踹他的事,也不会再追究。
江鹤安是出了名的温润宽容,她自小就伺候他,九年来几乎没见过他发火,永远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只要当时他没有惩罚,那事情便是翻了篇。
可他不追究此事,沈恣也逃脱不了责罚。
片刻,江鹤安沐浴完毕,套了身水墨色的寝衣,跨了出来。
“且去吧。”他睨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沈恣,随手捡了本书,看了起来。
沈恣缓缓站起身,捡了地上散落的衣服穿上,拉开门,寒意扑面而来。
冯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瞥了眼屋内看书的江鹤安,就知此事没成,避子汤自然也用不上了,她让身后跟着端药的碧草倒了去。
冯嬷嬷拉了沈恣到廊下,拧了眉,责备问道:“云雀,怎么回事?”
沈恣如何能回答得出来,她总不能告诉冯嬷嬷自己重活一世,不愿意做通房了。
所以,沈恣只能像个鹌鹑似的,摇摇头。
冯嬷嬷不晓得屋内发生何事,瞧她这样也问不出个什么,于是立即离了西和园,回了清河郡主高氏的荣栖堂禀告今夜之事。
夜深人静,园子里只有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假山青竹勾勒出些鬼气来,沈恣却觉得莫名心安。
“这事原是你的造化,没想到你竟是个没福气的。”
刺耳的话在沈恣背后响起,她不用转身也晓得是碧草。
满园子的人,就她最是把自己的心思摆在面上,包括爱慕江鹤安和嫉妒针对沈恣。
沈恣并不想搭理她,转身便朝着游廊尽头而去。
碧草呸了一声,忿忿不平,朝着她去的方向,骂道:“神气什么!素日里公子抬举你,园子里不论老的小的,都叫你一声姑娘,如今没伺候好公子,明日夫人那儿有你受的!”
沈恣听见了,脚步却不停。
什么抬举,什么姑娘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