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迢迢,皓月当空,银辉满庭。
庭院中早设了香案,上面摆满了各色祭品,瓜果、美酒,还有沈恣刚做出来的月饼。
沈恣亲手将月神牌位摆在月亮的方向,又点燃了案上点燃了红烛和香。
清风拂来,烛光摇曳,映照出她脸上认真的神情。
江鹤安倚在一旁笑她,“往年倒没见你张罗拜月神,今年这是怎么了?连月饼都不肯先给我吃。”
沈恣睇了他一眼,“今年不一样,我心中有一愿望,想请月神娘娘帮忙。”
待香案布置妥当,她进屋坐于镜子前,描眉涂脂。
原本清丽的容貌,瞬时就变得浓艳。
沈恣又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佩戴了首饰。
梳妆完毕,她转过身来,慢抬美目,笑吟吟地问一首在她身后的江鹤安,“好看吗?”
眼前美人,身披薄雾杨妃色烟纱外衫,白云丝长裙拂地,云鬓半斜,发间插着玉蝶金簪,粉脸恰是芙蓉,朱唇似樱桃,微微一笑,春色横了眉黛, 百媚生。
江鹤安瞳孔微微放大,心神震动,上前搂住杨柳腰,低头去啜她的唇。
“呀!莽夫,别亲糊了我的口脂。”沈恣拿手去推他。
她如此情态,于他便是饿虎逢羊,苍蝇见血,如何能忍得住,捏着她的手亲了下去。
舌送丁香,神荡魂迷。
半晌,沈恣重新抹了口脂,狠瞪了一眼依在一旁,犹嫌不足的江鹤安。
沈恣走出去,满园的女子都惊艳不己。
她跪于软垫上,双手轻轻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愿,脸上神情认真又庄重。
沈恣心里的愿望从未动摇过。
自由,她想要自由。
沈恣拜完之后,便轮到梧桐杏花她们拜,每个人心中都有祈愿,都希望月神娘娘能听见心中所想。
江鹤安过来牵她,“我瞧你虔诚得很,可是许了什么重要的愿望。”
沈恣抬头望了望那轮清月,顿了顿,眼波流转,侧头去看他。
“上次公子的肩膀被我咬伤了,养了好久,我心有愧疚,所以便向月神娘娘祈求,公子的身体康健。”
她所求竟是为他。
他的眸映着她此刻的至诚至性,忽的想起她幼时,放飞的那只风筝,上面也是她想神仙祈求他病愈的愿望。
他心间有激浪猛拍,眼里盈满星光闪烁。
“真的吗?”江鹤安稍稍平了平心神,疑虑渐起,毕竟她不止一次与他做戏。
听他如此问,沈恣敛了笑容,美目横瞪,语气不悦,“既然你不信我,又何必来问我,白白浪费我的一片好心。”
说罢,甩袖离去。
见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促狭样子,江鹤安愣了愣,忙拉住她,哄着:“别生气,我自然是信你的。”
即便她骗他,他也愿意。
沈恣却依然气呼呼的,“哼,我是想要感谢你上次所为,没成想好心当作驴肝肺,既如此,上次你为我贡献肩膀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了。”
“那怎么成。”江鹤安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想要感谢我,可不能只向神仙许许愿这么简单,你得给出点诚心来。”
沈恣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的欲念涌动。
她抿了抿唇,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在心中劝自己,他太警觉了,再等等,别着急。
她点了点头,应承了他。
银灯吹灭,解衣就枕,兰麝散幽室。
街上一辆马车孤零零地驶去监牢方向。
高氏提了个食盒,塞了大把银子给狱卒,狱卒才引她下到牢中。
监牢阴森潮湿,还弥漫着一股污秽的味道,萧胜身穿一件破旧的囚衣,就坐在一块破烂的草席上。
他头发散乱,昔日英武的脸上,满是憔悴和疲惫,下巴也长了许多杂乱的胡须,更显他的落魄。
曾经威风凛凛的郡王,落得如此下场,连狱卒都要唏嘘两声。
高氏看见萧胜的那一刻,眼圈瞬间就红了,“兄长。”
萧胜抬头见是她,血丝满布的眼睛瞪大了,站起身来朝她走去,“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双脚都被拷上了沉重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快开门!”高氏催促身旁的狱卒。
狱卒开了门,走前提醒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高氏眼泪奔涌而去,走至他跟前,“兄长你受苦了。”
萧胜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小心被有心人看见,牵连你。”
“我才不怕。”高氏抹了抹眼泪,“兄长,真的没办法转圜了吗?”
萧胜摇了摇头,自嘲地道:“成王败寇,是我赌输了。”
高氏握住他的手,泪水里混着不舍,和多年的爱意。
萧胜回握她,劝慰她,一如她出嫁的那天,道:“放心,我死不了。皇上看在母亲的份上,虽然废了我的身份,但只是判我流放三千里,只是阳儿也要跟着遭罪了。”
“还有华儿,幸好她与鹤安定了亲,不算作萧家人,才得以保全,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高氏重重点头,“那嫂嫂......”
“我与睿王的事,她全然不知,我己给了她休书,她自回娘家便可。”
高氏叹起文氏,面露愧色,“如此便好,是我对不住她,我定会照顾好华儿,让她与华儿常相聚。”
萧胜:“该愧疚的是我,是我当年不小心,才让母亲发现了我们的事,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谈起当年事,高氏也是满心无奈。
柔嘉公主好心收留她,她却与萧胜日久生情,他们二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说出来终究是兄妹关系。
况且,柔嘉公主早知道皇帝有心削弱宗室势力,所以宗室子女之间的婚事,需要得到皇帝的同意。
高氏父母亲虽故去了,但朝中军中都还有人脉,若是有心经营未必不能重新启用。
萧胜和高氏若是成婚,他便有诸多助力能够壮大。
这是皇帝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柔嘉公主一发现两人有情,便快刀斩乱麻,不仅为高氏求了赐婚,还为萧胜定下了文氏。
文氏父亲是光禄寺卿,而高氏所嫁的江之任也是个翰林院编纂,俱远离政治中心。
皇帝很是满意,便给下了赐婚圣旨。
他们是怨不得,也恨不得,就这样错过了一辈子。
高氏再次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坚定地说道:“兄长,你放心,这一路我会让鹤安为你打点好一切,保管你平安到达。”
三千路不知会发生多少意外,萧胜也是想活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月光如水,洒进室内。
江鹤安低头看怀里睡得很安稳的佳人。
他满足地亲了亲她的鬓角,然后轻轻地,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唯恐把她吵醒了。
他起身出门后,沈恣蓦地睁开了双眼。
夜深人静,江鹤安离了卧房,独自去了书房,打开了书架上的机关,进了暗室。
他捻了三支香,对着那无名牌位拜了拜。
“娘,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萧胜活着。”
“萧胜失势,接下来就该轮到高氏了,我会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沈恣站在甬道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