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河灯,他们又来到一处开阔的草地,那里是放孔明灯的地方。
夜空中己经飘浮着许多孔明灯,宛如无数流萤挣脱草泽,汇入天河,连星月也悄然隐退。
“好美啊!”茯苓仰望夜空,激动又兴奋。
她仰着头,奔向前面更为开阔,孔明灯也更多的地方。
沈恣和宋长砚在后面慢行。
她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心头也是贪恋地抬头看去,眼波随着天上的灯轻轻流转。
宋长砚见她沉醉,一抹极柔和的笑意,在他唇角晕开。
“阿恣,可曾放过孔明灯?”
“小时候放过。”沈恣顿了顿,记忆慢慢浮现在眼前。
“可愿再放一次?”
沈恣看了看天上沉沉浮浮的暖光,点了点头。
宋长砚从摊贩手中接过一只孔明灯,小心翼翼地展开,沈恣则在一旁帮忙点燃了蜡烛。
随着热气的上升,孔明灯渐渐鼓了起来,宋长砚双手捧着它,说道:“再许个愿吧。”
沈恣闭上眼睛。
刚才她的愿望是为自己许,这一个她要送给别人。
“爹,娘,愿你们下一世,能幸福安康。”
然后她睁开眼,看着宋长砚将孔明灯放飞。
孔明灯在夜空中缓缓飘升,带着微弱的光晕,如同一颗孤独的星。
沈恣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家西口身上。
沈恣眸中带着一丝羡慕,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看那边,多好啊,一家人其乐融融。”
宋长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父亲抱着孩子,母亲温柔地轻抚着孩子的头发,两个孩子笑得灿烂,一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确是温馨的一幕。
只是,为何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悲伤。
“阿恣,你怎么了?”宋长砚关切地问道。
沈恣微微垂下眼帘,“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爹娘。”
宋长砚从她的神情之中,不难看出她爹娘多半是不在了。
若是父母还在,她一个弱女子又何苦孤身来到千里之外。
他拉她坐在草地上,“若是你想说,我会认真倾听,若你不想说,咱们就待着看看孔明灯。”
沈恣心头暖意上涌,化作雾气模糊了双眼。
她声音有些低沉:“我一首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是个孤女,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宋长砚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痕,心里是震惊的。
但他并未急切打断她,只是微微垂眸,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紧攥着衣角的手上。
“我是我爹娘在路边捡的,那时我还只是个婴儿,是他们不顾流言蜚语,坚持留下我,养我,后来又生了弟弟,但爹娘也没有因为我不是亲生孩子,而薄待半分。”
“把我卖去江府也是无奈之举,当时娘和弟弟都病了,可惜我的卖身钱也没能救回他们。娘和弟弟都去了之后,爹也渐渐扛不住,没多久也病逝了。”
沈恣的声音逐渐哽咽。
她穿来之前,也是弃婴,不过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
没想到来了这里,她依旧是孤儿。
遇上爹娘,是她最大的幸运。
她不曾赡养他们一日,他们就都离去了。
她逃出府后,也不是没有想过去他们坟前祭拜,可她不敢,万一被抓好,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所以,她只能头也不回的离开京都。
小时候,爹是给她扎过一个孔明灯,只是没扎好,一升空就落了下来,但当时他们也做不了第二个了。
刚刚她看见那一家人,仿佛昨日重现,心底的悲伤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我很想再回去看看他们。”
听到这儿,宋长砚心口像被什么钝物重重一撞,闷闷地疼。
他的眼神落在她眼睫上颤抖的泪珠上。
千言万语堵在他喉头,那些寻常安慰人的套话,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宋长砚默默地将身体倾斜她,伸手想揽住她的肩头,却还是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回去。”他轻声道,“我陪你回去。”
说到这儿,宋长砚顿了顿,“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去见他们吗?”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角,细微的力道几乎要将那布料揉皱。
期待如春日抽芽般疯长,紧张却如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呼吸都有些发窒。
沈恣眼里都是惊愕与无措,如同林间小鹿乍遇强光。
他的意思,她怎么会听不明白。
只是这突然一问,她脑中杂乱无序,不知该如何思考。
她和他真的可以吗?
就在这慌乱得几乎无法思考的瞬间,几个零碎却清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
是雨中他倾斜的伞,打湿的肩头。
是他彻夜照顾她,疲惫憔悴的脸。
是他第一次替她烧火,烧焦的发尾。
是他笨拙的采桑摘叶......
沈恣低垂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如同蝶翼。
她脸上的红晕未退,却不再是纯粹的羞窘,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暖色。
过往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暖流,冲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终于,她极轻、极缓地抬起眼帘,目光飞快地在他紧张又期待的脸上掠过,随即又羞怯地垂下。
“嗯。”
轻如蚊蚋的一声,却震得他浑身僵住。
“你...”他嗓子发干,“再说一遍?”
她忽然侧过身,唇擦过他僵硬的嘴角。
不是吻,更像被夜风吹偏的落叶,一触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