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砚还是如去年一般,只是隔几日来一次静庄。
夏季日长又炎热,沈恣干脆与庄头商量,每日给庄内熬些青梅水,消消暑。
青梅便宜,要不了几个钱。
总比有人中暑医治,耽误活计来的划算。
庄内人每日都能有一碗,在井水里湃过的青梅水喝。
大家伙都念沈恣的情,连带着宋长砚都沾了光。
以往他来,庄内人都提防他,生怕这个公子哥今日又兴起,去田里“捣乱。”
如今,大家对他也算是多了几分耐心。
“阿恣,周大婶刚刚竟然主动叫我帮忙诶。”宋长砚欣喜地道,“她还对我笑了呢,这都是沾阿恣你的光。”
沈恣看着他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心头也跟着愉悦,“也不仅仅是因为我。”
静庄内的人虽然都知道宋长砚是有身份的人,但几乎是不会对他有什么特殊待遇,或者讨好的。
因为他们没空,只在乎手里的活儿,只想把事情做好,每月得银钱,供养好自己的家人。
所以,什么都比不上他们讨生活重要。
之前,在此基础上,又加上宋长砚之前的“帮忙”,他们便更没什么好脸色。
但宋长砚放下身段的努力学习,尽力补救,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他真的很真诚。
沈恣其实对宋长砚是很好奇的。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对待平民老百姓却与一般纨绔子弟不同。
宋长砚却只说了一句。
“百姓亦有百姓的艰苦,我若生在普通人家里,也未必能比他们更好。”
这也是他这些年游历,深入民间体会到的。
“阿恣,你可知道八月十八钱塘观潮节?”宋长砚突然问道。
沈恣愣了一瞬,知道是知道,只是不是这一世知道的,所以她摇了摇头。
“那可是天下一绝,壮观得很!每到潮起的时候,江面上波涛汹涌,白浪翻滚,声如雷鸣,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气势磅礴,若是不去看一次,实乃人生之大憾。”
宋长砚声情并茂地讲完,瞅了瞅沈恣的神情,试探地道,“阿恣,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恣早就看过了,虽说不是亲眼所见。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她觉得有些奇怪。
“也不是突然,就是……”宋长砚面带愧色,“我迟了好几个月才回来,心里一首过意不去,想弥补你,带你出去游玩一番。”
江鹤安那边暂时没动静了。
他与阿恣出门是稳妥的,到时候再乔装打扮一番即可。
沈恣没多大兴趣,倒是把一旁的茯苓说得心动了。
“宋公子,那潮真的那么神奇吗?”
宋长砚点头,“我绝无虚言,你亲自去看了就晓得了,而且每年观潮的人很多的,非常热闹。”
茯苓想答应,但又看了看沈恣。
沈恣却道:“秋季里,庄内农活多,我应当是没空闲的。”
“耽误不了多久,几日就回。”宋长砚说着,眼神向周大婶他们求助。
其他人也对着周大婶点头。
周大婶便道:“沈娘子就去吧,庄内也什么能让你做的,再说那浪潮啊,确实不一般,再别的地儿绝对看不到。”
周大婶他们都是本地人,即使没看过浪潮,也听人说起过。
况且,顾承耀可从来没说过沈恣姐妹二人是来做工的,大家都晓得她们每日都是主动帮忙的。
再说,两个年轻又瘦弱的女子能干多少活,不过就是种菜摘菜,做饭之类的活计,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做惯了的。
沈恣站起身对着众人福身,“那就多谢各位婶子替我们姐妹二人担几日活儿了。”
众人都摆着手说没什么。
周长砚和茯苓是最开心的。
京都。
各国使团早在正月后就离开了大康,只有齐煌一行人在边境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京都。
因为有玄枭司的存在,齐煌他们行事很是小心,甚至不惜在民间花重金让人帮忙找寻。
他们找了许多年,线索都指向了大康,又着人调查了许久,最后才锁定京都。
但是京都也很大,一点点找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几日前,他收到消息,说城外有个村子,多年前有户人家曾捡到一个女婴。
当即,他就赶往那村子了。
但到了才知,那户人家都死了,齐煌不免心里发沉,又着人去打听这家人是否有亲戚。
结果,又是个坏消息。
听说那户人家只有一个亲戚,但那亲戚一家犯事,被流放岭南了。
岭南路途遥远,谁知道他们是否都还活着。
齐煌还是不愿放弃,命人快马加鞭赶去岭南,他则在京城继续寻找。
扬州己过了立秋。
既然观潮节在八月十八,那么提前几日还可过个中秋节。
于是,宋长砚和沈恣乔装改扮,都掩藏了自身优秀的容貌,化作了普通长相,隐入人群中。
茯苓跟随在身边。
盐官镇是最佳观潮地点之一,所以这里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前来观潮的人。
又正值八月十五中秋,各大客栈更是没有任何空房。
幸好,宋长砚提早了半月就定下了房间。
钱塘的街头,西周早己被装点得如梦似幻。
各家店铺门前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那灯笼或圆或方,有的绘着山水花鸟,有的写着诗词歌赋,将街道映照得亮如白昼。
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皆身着节日盛装,脸上洋溢着笑容。
“阿恣,这里的灯会可不比京都的差,不仅能可以放河灯,还有孔明灯。”宋长砚边走边介绍,“你看。”
江面上己经漂满了河灯。
那些河灯形态各异,有的是莲花状,有的是鱼形,有的则是小巧的宫灯模样,上面都点着蜡烛,烛光在水中摇曳,仿佛无数星星落入了凡间。
人潮涌动间,他左臂虚环在她身后,既挡了推搡,又留着分寸。
江边,卖灯老婆婆的摊前悬着盏走马灯。
沈恣忽的想起,那次元宵节她与江鹤安看到的,那盏巨大的走马灯。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宋长砚挤进人群去买河灯,回来时衣襟上还沾了糖渍。
“我们一起放灯。”
“好。”
沈恣笑着把莲花灯推入水中,宋长砚的也是莲花灯,茯苓拿的则是鱼形状的。
“许个愿吧。”宋长砚道。
沈恣瞧了瞧岸边的人,都双手合十,闭眼祈愿。
可惜她放的莲花灯被别的灯挡住,无法往下漂,她许不了愿望。
宋长砚见她失落,便去折了根长长的柳枝去拨,将花灯汇入水中心。
“好了,这才成了,许愿吧。”
沈恣笑着道了声谢,闭眼许愿。
她心里默道:“愿岁月静好,自由一生。”
宋长砚侧头看她。
水波轻晃,灯影也摇曳着爬上她的面颊两边,仿佛给她镀上了温柔的光晕。
宋长砚转过脸来,目光追随他那盏莲花灯,心里虔诚祈愿:“愿与你相伴,共度此生。”
两只河灯在江面上并肩而行,仿佛承载着他们的愿望,向着远方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