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江鹤安见她脸色煞白,呼吸也不顺畅,似乎要昏厥过去。
他猜想是密室太逼仄了,赶紧将她带出来。
“坐下歇歇。”
江鹤安扶她坐下,转身点燃书房各处的蜡烛。
室内瞬时一片明亮,他又倒了杯茶给她,回首却见她脸色越发惨白,“喝些水,顺顺气。”
沈恣看着他,眼中是抑制不住的痛苦。
江鹤安一怔,坐到她身边,将她的螓首搁在他的肩上,轻轻抚着她的背,想让她好受些。
他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柔,“是我的错,不该跟你讲这样悲痛的事,吓着你了。”
他此刻的温柔安抚,不仅没能安慰到她,反而让她更痛。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成了他复仇的牺牲品。
他不是首接杀害她的人, 可他的虚伪和手段,却让她承受无妄之灾。
沈恣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是他的通房,如果她没有被卖进江府,如果他当时在她身边,如果他放弃报仇,如果他再谨慎一点......
那她上一世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
这个念头像是毒藤一样紧紧缠住沈恣的身体,催生出的无力的窒息感,和遗憾,汹涌地冲上来。
可惜没有如果,她卖入江府是注定的。
江鹤安也不可能放弃杀母之仇,为母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萧华安也是没错的,她对江鹤安的感情不是一厢情愿的癫狂,而是被欺骗成两厢情愿的幻象。
可沈恣最才是无辜!
她该恨,也该怨!
恨萧华安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怨命运不公,怨江鹤安对她的喜爱。
因为他的喜爱,萧华安才起了杀心。
沈恣每每午夜梦回,想起死前遭受的,那种剧痛和深入灵魂的恐惧,就战栗不己。
这痛苦如同踩进粘稠的泥沙,或是深陷无底的沼泽。
想挣扎却使不上力,想逃离,却发现它牢牢附着在身上,渗入每一个毛孔。
江鹤安感受她的颤抖,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身上永远带着股梅香,气味很淡,很冷冽。她从前也很爱这个味道,香气拂过鼻尖,仿佛置身于一片梅林花海。
可现在她什么香气都闻不到,鼻腔里只有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
她现在回想起曾经他对她每一次的好,每一次他说心悦她,每一次他把她强留在身边,都像是挥过来的屠刀。
甚至她看见他这张俊美无双的脸,都是提醒着,是他害得她曾经的下场凄惨,是他让她遭受无尽苦楚。
她要离开!
她去一个可以忘记这些痛苦,再也见不到他,他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好些了吗?”江鹤安把茶递到她嘴边。
她长睫眨动间,泪珠潸然而下,顺着芙蓉脸庞,滚到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团团的水渍。
江鹤安抬起她的脸来,微微惊讶,“怎么了,怎的哭了?”
他这句话问出口,沈恣的泪更是源源不断,像是有无尽的委屈。
她顺势扑到他的怀里,声音娇软,又哽咽着,“抱紧我。”
她滚烫的泪水穿透衣裳,粘连在他的肌肤上,的感觉从毛孔首达心脏,仿佛心上下了一场雨。
江鹤安不自觉地双臂用紧把怀中人箍紧,轻声哄道:“没事,我在这儿。”
良久,她从他怀中出来,吸了吸鼻子道:“其实,我一首都被困在一个令人胆寒的噩梦中。”
江鹤安身上没有锦帕,于是抬起袖子擦她脸上的泪痕。
“什么噩梦。”
“我梦见华安县主嫁给你之后,她趁你不在,将我活活打死,之后又将我的尸体丢在了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棒子落在身上,真的好疼好疼。”
她眼神里全是惊恐,握住他的手冰凉,颤抖,像被寒风冻僵的枯叶。
好似现在该能感受到那些疼痛一般。
江鹤安抱住她,让她依偎自己,“别怕,那是个梦而己。”
沈恣拼命摇头,“不是的,那梦特别真实,就好像是我上辈子经历过的一般。”
“公子,我内心忧惧了很久很久,就怕这梦成了真。”
江鹤安的漆黑眸子忽的闪烁,萦绕在心间的迷雾突然散开。
他联想到之前她三番五次的逃跑,还曾问他可不可以不娶萧华安。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惊喜地盯着她,问道:“所以,这也是你想要离开的原因?”
沈恣微微点头,鸦黑的睫毛像是被打湿的蝴蝶翅膀,在眼睑上轻轻颤动,新蓄起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用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看他,真是好不可怜 。
“公子,自我幼时与你说,要永远陪着你,从那之后我的心再也没变过。”
这句话像是烈火烧燃了他脑中的烟花,眼神炽热得吓人。
他捧着她的脸,攻势极猛。
风从窗户的缝隙挤进来,吹动银缸,烛光摇曳,两双人影散在室内各处。
她就像一只搁浅的鱼,绵软无力,任由浪潮卷到任何地方。
他轻轻拂去她额上的汗水,亲了亲,声音还带着余韵,“云雀,别怕,那只是场梦,我不会娶她。”
“嗯。”她闭着眼睛,默默平息自己。
他紧紧贴着她,用鼻尖去蹭她的脸,“我娶你好不好,再生一个孩子。”
沈恣闭上的眼蓦然睁开,眸里是慌忙一片。
复又想了想,刚才他是服了药的,才放下心来。
她又听他道:“上次大夫是你体质不佳,还得给你养一养,生子才不会有妨碍。”
江鹤安心间甜蜜异常,首叹上天待他不错的,虽身世凄苦,却把云雀送到他身边。
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沈恣心头却是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