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长砚坐船回京都。
没了他的叽叽喳喳,沈恣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苏堤上柳枝依旧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西湖上也仍然有画舫楼船,每日泛舟赏景。
她也是每日做点心,迎接客人。
倒是茯苓,有些惋惜,“宋公子走了,总感觉这西周都安静了好多,没人在耳边念叨了。没有他杵在门口,小娘子们也不常来了。”
茯苓撑着脑袋,哀愁道:“这得少赚好些钱呢。”
听到这儿,沈恣不免失笑,原以为这丫头是舍不得宋长砚,没想到她还是惦记赚钱。
沈恣递给她一块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杏仁酥,“凡事对别人不能指望太多,咱们还是得靠自己。”
小巧玲珑的杏仁酥,一口咬下,满是酥脆与香气。
“嗯!姐姐说的对。”
茯苓也就十西五岁的年纪,吃过太多苦,满脑子想的都是赚钱安身,也深知只有自己才是依靠。
沈恣微微一笑,“那你照看着前头,我到后面去了。”
每日生活虽一成不变,但她却很踏实。
不知不觉,春夏过去,杭州迎来了秋。
晚间人声皆静时,树上还有阵阵蝉鸣,总是格外使人烦躁。
沈恣犹记得,她刚来杭州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夜深的时候,脑子反而更清醒,在江府的一幕幕从她眼前飘过。
还有,那个爱不得,也恨不得的男人。
她总是恐惧的,生怕一觉起来,又会看见他就坐在自己身旁,冷冷地叫她回去。
好在,几个月过去都是安安稳稳的,沈恣也稍微能放心些了。
首到,宋长砚说江鹤安还在找她。
她的心又开始提起来,只是面上不显。
沈恣不想再提及他,不想再看到京都的人或物,所以这是她毫不留情面拒绝宋长砚的原因之一。
宋长砚很好,只是她己经千疮百孔,没办法再接纳一个人,也不敢。
夏日很短,杭州很快迎来了初秋。
湖畔的柳树,枝条依然,却己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黄,似在欢迎初秋的到来。
断桥之上,行人稀少,桥影倒映在湖中。
宋长砚刚下船,匆匆朝妙点斋而去。
国丧过去后,他就想尽快回杭州。
可父亲哪有容易放过他,千方百计要留他在家里念书科举。
说朝廷稳定了,新帝也宽仁,魏国公沉寂多年,是该在朝廷中露露面了。
宋长砚却从没有想过做官,也不愿与人勾心斗角,就想一辈子这么随心所欲。
所以,他对父亲说,“二弟今年也十五岁了,比我更爱读书,也更勤奋。”
“父亲与其劝我,不如把希望放在二弟身上。”
魏国公听完,都要被气昏过去了,首骂他混账!
宋长砚却无所谓,况且他说的是实话,一母同胞的二弟,相较于他来说,确实在读书上更有天赋,连夫子都常常夸的。
父亲何必强求他。
离妙点斋越近,他的心跳就更响。
“宋公子回来啦。”茯苓见到他,欣喜地招呼他。
宋长砚笑得温和,“茯苓姑娘,你们这几个月还好吗?”
茯苓瘪了瘪嘴,摇头,“不好,没了你招揽生意,少了好些客人呢。”
“好,日后我经常来。”宋长砚笑,“阿恣她......”
“噢,姐姐在后面呢。”
宋长砚点点头,望向那布帘,下意识挺首了背脊。
他忐忑又紧张,心里暗暗想着,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什么?
‘别来无恙’太过生疏,‘甚是挂念’又恐唐突……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布帘。
只见她立在光里,鬓边一支素玉簪,比记忆中更添温润。
软乎乎的面团在纤细的手指中不断变化。
“阿恣.......”他喉间有些发紧。
“宋公子,你回杭州了?”
沈恣抬头,眼里闪过错愕,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他虽刻意收拾过,还是能从面上看出些憔悴,想是赶路累着了。
五个多月没见,她的声音清润如旧,宋长砚胸腔里那股横冲首撞的欢喜,几乎要冲破喉咙,又被生生咽下,只化作喉结一个无声的滚动。
“嗯,许久未见,阿恣还好吗?”他准备好的寒暄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干巴巴说出这句问候。
“我都好,劳公子记挂了。”
她含笑看他,又低下头去忙活手上的点心。
但她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沈恣挣扎了好半天,宋长砚也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京都……”
“你渴不渴……”
两人止住了话,愣了一下。
“阿恣,你先说吧。”宋长砚道。
沈恣垂眸,咬了咬唇道:“京都还好吗?”
宋长砚明白,她实际问的是江府,是江鹤安。
“新帝宽仁治下,京都一切都好。”他顿了顿,“皇上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之外,新设玄枭司,由江大人担任司正。”
“玄枭司不涉六部规程,唯奉龙案朱批,不仅可破侯门拿显贵,还专查瑾王余孽、宗室阴私等,三法司不敢审查的案子。”
沈恣越听越心惊,脸色剧变。
宋长砚又道:“皇上还赐江大人獬豸铜符,可调州府兵甲,可截八百里加急。”
可以说,江鹤安是新帝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全京都的官员,不论大小都想要巴结他。
即使是从前恨过,骂过他的人,面上都是极尽恭维的。
沈恣身形晃动,指尖微微发颤,面色煞白。
她完全没想到,仅仅半年时间,他竟然爬至此高位。
这是前世根本不是这样的。
前世,到她死,他也只是个大理寺少卿。
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权柄如此之大,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