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恣完全没了别的心思,放下手上的面团,愣怔地坐着。
冷汗从她的额头、鬓角、后背、手心渗出,衣料贴在肌肤上,风一吹冰冷黏腻。
前堂,茯苓还在招呼客人。
“赵小姐,您拿好,下次再来。”
“张公子,您又来啦,这次要些什么?”
“蛋黄馅的点心都需要预先订购的。”
这些模糊的对话声,细碎的脚步声,让她的心脏随之狂跳。
她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即使蜷缩身体也无法消除这种不安。
她总觉得江鹤安随时都可能找到她。
不行!
杭州不能再待了。
她慌忙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喊:“茯苓,茯苓,把店关了。”
宋长砚见她急促又激动,赶紧拉住她。
“阿恣,冷静点,江大人应该暂时不会来找你。”
沈恣猛地一顿,双手攥紧他的双袖,眼眸颤抖,问道:“为何?"
“听说,京中的官员为了巴结江大人,给他送了很多娇美的女子,他都一一收下了。”
京都,江府。
江鹤安正坐前厅,面前有两名素衣少女垂首而立,室中暗香浮动。
左边的女子,杏脸桃腮,娇媚动人。
右边的女子,清雅秀丽,如莲花般出尘。
站在江鹤安身后的竹山,看清她们的面容之后,微微惊讶。
此二人长得与云雀有三西分像,这工部侍郎于大人,可真是费了好大的心啊。
工部侍郎于大人,毕恭毕敬地道:“江大人案牍劳形,需人侍奉笔墨,她们二人秀外慧中,正适合伺候大人。”
江鹤安未抬眼,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然后茶盏重重搁在了桌上。
“嗒”的一声在死寂中荡开,敲得于大人不住地流汗。
良久,冰冷的嗓音才割破寂静:“于大人费心了,我收下了,若无事你可以回去了。”
于大人如死里逃生,心里满是欣喜,应声退下。
他走到她们面前,“抬起头来。”
他语调平稳,却毫无温度。
少女们抬起头来,露出姣好的容貌。
江鹤安目光如薄刃刮过少女们的脸,“长得确实不错。”
少女们羞涩一笑,更显其美韵。
尤其是右边容貌清丽的女子,浅浅地笑着,更一分像沈恣。
他的目光停在她眉眼处。
少女偷偷觑了他一眼,却看见他眸里有冷冷的厌恶。
“可惜了。”江鹤安轻笑一声,如毒蛇吐信“赝品就是赝品,假的永远做不了真,就连拟态也这般拙劣。”
两位少女立即恐惧地跪在了地上,身体颤抖。
“送她们去城外尼姑庵吧。”
竹山出去招来高墨,让他带她们出去。
“去查查,是谁把云雀的画像泄露出去了,不必来回我,首接杀鸡儆猴。”江鹤安眸色发黑,“还有,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也该换人了。”
“是。”
沈恣的画像是严格保密的,工部侍郎花了大价钱撬出来的。
但,不管他是如何得到,都触了江鹤安的逆鳞。
“云雀找的如何了?”
竹山道:“正要给公子禀告,锦绣坊有一商人,在杭州时吃到了与众不同的点心,又联想到云雀擅做糕点,便前去调查了一番。”
江鹤安所下发的,不仅有沈恣的样貌身长,更有她的擅长。
人总会用自己所擅长的东西谋生,更何况这世间女子的选择并不多。
“如何?”江鹤安指节都攥紧了。
“开那点心铺的并不是孤身女子,而是一对姐妹。并且姐妹二人的容貌也并算不得美。”
江鹤安眼皮微微垂着,食指与拇指反复捻动着,随即,深陷的眼窝猝然掠过一丝亮光。
“去查!容貌可以伪装,姐妹也并非是亲姐妹。”
她当初既然能扮作男子,亦懂得遮掩自己的容貌。
他凤眸微眯,首觉那姐妹二人有问题。
沈恣听完宋长砚的话,仍旧不放心,她对任何人都了解江鹤安的性子。
所以,她打算把铺子关停一段时间,搬离杭州。
可如今江鹤安位高权重,她似乎搬到哪里都不能完全安心。
宋长砚提议道:“不若你们去扬州乡下吧,我友人有一处庄子,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也不会烦闷,暂时躲避两年,或许江大人找寻不到你的踪迹就放弃了。”
沈恣脑中思绪纷杂,慌忙中就点了头。
茯苓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沈恣从没有问过她的过去,自然茯苓也不愿去揭沈恣的伤疤。
反正姐姐去哪儿,她都跟随服侍。
对于用心血打造起来的妙点斋,沈恣是很不舍的,但现在也顾不上许多了。
几乎只用了三日时间,沈恣和茯苓退了小院和铺面,背着包袱跟随宋长砚去了他友人顾承耀的庄子。
这处庄子不大,但很清幽, 也很僻静,可能正因如此,所以取名为静庄。
庄内连着后面的山,都是顾家的。
庄内养了鸡鸭,很有乡村气息,池塘里还有鱼儿漫游,搅碎了倒映在水面上的夕阳。
后面满山都是各类果树,风一吹过,空气里全是果香。
沈恣很是满意,对着顾承耀深拜,“多谢顾公子慷慨,肯租借给我。”
“沈姑娘,你是长砚的......”顾承耀看见宋长砚轻轻摇头,便转了话音,“你是长砚的好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说是租借就太见外了,我是断断不肯收你的钱的。”
顾承耀说完,还瞥了宋长砚一眼,好奇之心都要压不住了。
之前,他就觉得宋长砚去妙点斋太频繁了。
但问宋长砚,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现在什么都明了了,原来是看上这沈姑娘了。
还把人家姑娘连同妹妹,一起拐了出来。
这感觉不像是追求姑娘,倒像是私奔。
等会儿,他可要好好问问。
沈恣不想欠人情,她正欲拒绝,又听顾承耀道:“沈姑娘,我可吃过你做的点心的,美味至极,这也要到中秋了,不如你帮我做些月饼或者点心?”
顾承耀根本就不缺钱,沈恣若是执意给,反而是落了宋长砚的面子。
沈恣点头,“那好吧,就多谢顾公子了,但是庄内的事务我与茯苓也会帮忙的,就当我们是来做工的。”
顾承耀也没有再拒绝了,反正庄内有仆从做活,能把沈恣累到哪里去。
沈恣住进静庄没几天,就有杭州官府的人去妙点斋和牙行,问询沈恣二人。
但在宋长砚和顾承耀的安排下,沈恣的行踪被掩藏得极好。
递到江鹤安面前的只有一个名字。
他轻轻地念了一遍,“沈恣。”
又是一个假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