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途惊变
1928年初秋,上海外滩码头。北伐结束不久,国民政府定都南京,但上海租界依旧繁华与混织。码头充斥着各国轮船、苦力、小贩、军警、帮派分子。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煤烟、汗水和隐约的香水味。报童叫卖着时局新闻。
豪华邮轮“皇后号”靠岸。沈青禾(23岁)身着剪裁得体的西洋裙装,拎着皮箱,站在甲板上,眺望熟悉的上海天际线,眼中充满对故乡和祖父的思念以及对振兴“济世堂”的憧憬。她回忆着祖父信中提及的老店新气象,想象着自己带回的西方药学知识如何与祖传技艺结合。
她皮箱里除了衣物,塞满了药学书籍、实验笔记、几样小型制药仪器和给祖父带的西洋参、给弟弟带的钢笔。阳光照在她年轻朝气的脸上。
下船时,她并未看到预想中接她的老管家福伯或弟弟明轩,反而是一个面生的、神色慌张的年轻伙计(阿旺)挤在人群中,焦急地挥舞着手臂。
阿旺:“大小姐!大小姐!可算等到您了!出大事了!”(声音带着哭腔)
青禾心头一紧,强自镇定:“阿旺?福伯呢?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阿旺:“老太爷…老太爷昨儿个在铺子里,突然就…就中风倒下了!现在还在昏迷!洪…洪九爷的人堵在铺子门口讨债,说…说再不还钱就要砸店封铺!二少爷跟他们理论,差点被打…铺子里乱成一锅粥了!”
青禾如遭雷击,归家的喜悦瞬间冻结。祖父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是“济世堂”的灵魂。中风?昏迷?洪九爷?讨债?这些词像冰锥刺进她心里。她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栏杆才站稳。留洋数年的理想蓝图瞬间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但她骨子里的坚韧迅速抬头:“不能慌!我是沈家的长孙女,‘济世堂’现在需要我!”
青禾带着阿旺匆匆穿过混乱的码头,急于赶回药铺。几个洪九爷手下的混混(穿着短打,面露凶相)似乎认出了阿旺,故意上前刁难,推搡着阿旺,污言秽语指向“济世堂”欠债不还。
混混头目(歪嘴)伸手想抓青禾的箱子:“哟,沈家大小姐?留洋回来的金凤凰?你爷爷躺下了,这债,是不是该你还了?这箱子看着挺值钱…” 周围人群避之不及。
青禾护住箱子,厉声斥责:“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有账目可查!动手动脚,不怕租界巡捕吗?” 但对方显然有恃无恐。
歪嘴:“巡捕?嘿嘿,九爷跟工部局的老爷们熟得很!识相的,拿箱子抵点利息!”
青禾内心焦急愤怒,但深知硬拼吃亏,正思索对策。
一个身着半旧灰色长衫、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顾云舟,化名顾砚卿,25岁)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他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格开了歪嘴伸向青禾的手,声音不高但清晰有力:“几位,码头重地,人多眼杂。沈家小姐刚归国,有事也该去铺子里按规矩谈。为难女眷,传出去对九爷名声也不好听吧?”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扫过歪嘴,眼神锐利如刀。
顾砚卿的手看似文弱,但力道奇大。他站的位置巧妙,既护住了青禾,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
歪嘴被他的气势和提到的“九爷名声”一慑,又见他气度不凡,一时摸不清底细,色厉内荏:“你…你是谁?少管闲事!”
顾砚卿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九爷要的是钱,不是麻烦。逼急了沈家,铺子一封,钱从何来?不如各退一步?” 他巧妙地递了个台阶。
青禾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他衣着普通,像落魄文人,但谈吐气度绝非寻常。他为何出手相助?是路见不平,还是另有所图?他的话点中了洪九爷手下欺软怕硬、更重实利的心理。这男人,不简单。
混混们骂骂咧咧地暂时退开。顾砚卿并未多言,对青禾微一颔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青禾无暇多想,带着阿旺冲出码头,雇了黄包车首奔南市老城厢的“济世堂”。
黄包车穿过繁华的租界街道,渐渐驶入略显破败但烟火气十足的南市。熟悉的街景此刻却蒙上阴影。远远看见“济世堂”那块熟悉的黑底金字招牌下,竟围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堵着大门。街坊邻居远远观望,指指点点。
药铺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伙计们压抑的争执声和一个少年(沈明轩,18岁)愤怒的吼叫:“你们滚出去!等我姐姐回来…”。门外混混用力拍打门板:“小兔崽子,开门!再不开砸了!”
青禾跳下车,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声音清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住手!我是沈青禾,沈家当家人!有什么事,跟我说!”
混混们一愣,被她的气势镇住片刻。领头的刀疤脸打量她:“你就是留洋回来的大小姐?行,总算来个能主事的!你爷爷沈仲景借了我们九爷三千大洋,白纸黑字,连本带利现在该还西千五!今天见不到钱,这铺子里的东西,我们就自己动手搬了抵债!”
西千五!青禾倒吸一口凉气。这简首是天文数字,远超她的想象。祖父一向谨慎,怎会借如此巨款?是圈套?还是…药铺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看着紧闭的大门和门内弟弟的安危,她心急如焚。刚才码头那个男人的话在脑中回响——“九爷要的是钱,不是麻烦。” 她必须争取时间!
“借据何在?既是欠债,自有账目。家祖病重,容我进去探视,查清账目,三日内必给九爷一个交代!若诸位今日硬闯,惊扰病人,闹出人命,怕是九爷也担不起这干系!租界巡捕房,也不是吃素的!” 她搬出祖父病房和巡捕房,试图威慑。
刀疤脸犹豫了,青禾的镇定和提到的“人命”、“巡捕房”让他有所顾忌。最终恶狠狠撂下话:“好!就给你三天!三天后见不到钱,别说砸店,你们沈家人都别想安生!” 带人悻悻散去。
看着混混们退走,青禾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三天…她推开沉重的药铺大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百草香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但此刻却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