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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眼万年
“确认死者是你母亲吗？”
法医透过厚厚的镜片，盯着面前的少年，语调缓慢地问。
少年的眸子墨黑如深渊，淡漠空洞，看着停尸床上的女人，点一下头，“是的，她是孟丽。”
曾经以美艳性感著称，令港岛万千男性神魂颠倒的三级片女明星孟丽，如同一坨被锤烂了的年糕，内脏和骨骼尽碎，五官离位。
仅靠一张惨白的皮兜着，扁扁地摊在吞吐着白霜的铁皮床上。
“呕——”
少年身旁，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寸头男人，看了一眼死者，愣了一下，腹部一阵抽搐，捂住嘴，转身冲出了太平间。
“阿发！”
另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身材瘦削的男人，连忙打开手里的纸折扇捂住口鼻，跟在壮硕男人身后，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好，确认了的话，就在认尸报告上签个字吧。”
法医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少年。
“好。”
少年面无表情，动作沉稳，接过文件夹，拿起笔，在文件右下角签下了“孟幻”两个字。
字体墨黑宽大，笔画凌厉，力透纸背。
“哗啦啦——”
“呕——呕——”
卫生间里，阿发扶着水龙头，弯下腰。
壮硕的身体剧烈颤抖，正在翻江倒海地呕吐。
“呕——呕——呸。”
瘦男人面色惨白，伏在阿发旁边的水池上干呕了两声，漱了漱口。
蹙眉看了看阿发，他走过去说，“好啦，忍着点。你这个怂样让邝先生看到，又要赶你走了。进公司这么久了，大场面也见识过了，还是这么没出息。”
“呕——”
阿发喘着粗气，伸出手指抠嗓子眼，又鞠起一捧捧冷水，洗脸漱口。
折腾良久，他才长吐一口气，抬起头，颤着声音说，“阿祥，你说孟丽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那个丑样子，好核突。”
那个女人的惨烈死状带给他的心理冲击太大了。
“咳，十九楼摔下来，那可不是就摔碎了吗？”
阿祥用力挥动扇子，驱赶心里的不适。
“孟丽可真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就那么从楼上跳下来了。”
阿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水嘟囔。
“咳，那些五毒俱全的家伙，早就没有人性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阿祥一甩手，合上纸扇，挥了挥，对阿发说，“快走，我们还得盯着孟幻那小子，把他带给邝先生呢，小心别让他跑了。”
“快走！快走！”
阿发这才想起正事，胡乱团起手绢，塞进裤兜里，快步走出卫生间。
刚走出卫生间，两人就顿住了脚步。
幽暗凄冷的长廊，弥漫着来苏儿水和淡淡的尸臭味，
一抹银白天光，从长廊尽头的天窗射进来。
苍茫冷冽，如同舞台追灯。
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立在那道光里。
白色鳄鱼短袖衬衫，深蓝色佐丹奴卡其布长裤，斜背一只阔大的匡威帆布包，脚上一双蓝白匡威帆布鞋。
就是一副普通港岛大学生的样子，却分外耀眼夺目。
只因这少年长得实在太像他死去的母亲孟丽了。
不。
比孟丽更艳丽，且多了一份诡异。
苍白的皮肤，深不见底的大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尖尖的下巴。
活像个被恶灵附体的洋娃娃。
“你们是在找我吗？”
少年开口了。
声音像极地的冰水，淌过幽暗死寂的长廊，灌入耳膜。
阿发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放心，我不会跑的。”
少年又说。
阿发这才发现，少年说话时不眨眼睛，只有嘴唇在动。
像只怨灵，阴森诡谲。
“孟幻？”
还是阿祥镇定，走到孟幻面前，盯着他问。
“嗯，我是孟丽的儿子孟幻。”
孟幻的双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手背上青色脉络蜿蜒起伏，攥住书包背带，自顾自地介绍，“今年十九岁，就读于港大医学院外科学系。”
“医学生啊？”
阿发挠挠头，“难怪见到尸体那么镇定。”
孟幻面对母亲残破不堪的尸体时，那种冷漠和无动于衷，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又瘆人。
“走吧，邝先生在等你。”
阿祥转过身，押在孟幻身后，冷冷地说。
孟丽死前留下一份遗书，给她所属的明星影业公司老板邝夜。
声明将儿子孟幻抵押给邝夜，替自己偿还欠他的七千万债务。
“好，我跟你们走。”
孟幻语调无波无澜，迈开长腿就往前走。
阿发眨巴眨巴圆眼睛，有点纳闷。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听话的债务人。
一般的债务人，不都得逃跑抵赖，耍死狗，哭天抢地，唱一出大戏吗？
“发什么愣？赶紧跟上！”
阿祥没好气，瞪一眼阿发。
“哦！是！是！”
阿发赶紧跑到孟幻身后，紧紧跟上。
走出西玖龙警署，孟幻站在台阶上驻足，凝眸看向街道。
九月的港岛，天晴气爽，空气温热潮湿，散发着淡淡的海腥味。
蓝色软缎似的天空之下，粉紫色的羊蹄甲开的轰轰烈烈。
一辆一尘不染，锃光瓦亮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黑色车牌上的西个“8”分外惹眼。
后座车窗里，年轻男人着一身精工细作的英式黑色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绅士背头，执着一份《港岛日报》，读的专心致志。
男人五官立体深邃，仿佛出自雕刻大师刀下的雕塑作品。
高贵，大气，完美。
衬着窗外明艳烂漫的羊蹄甲花，画面唯美隽永，像极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海报。
孟幻盯着宾利车里的男人，墨黑深幽的眸底泛起了水波。
这就是母亲孟丽嘴里的那个犹如神祇的男人。
那个被她称作“港岛马龙.白兰度”的男人——邝夜。
“快走吧。”
阿祥推了推孟幻，“邝先生等你很久了。”
孟幻毫不迟疑，快步跑下台阶。
他首接奔向宾利的后车厢，伸手去拉车门。
“靓仔！”
阿发飞奔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神色紧张，冲着副驾驶座一摆头，“你坐那里！”
车里的人闻声抬头，看向车窗外。
喜马拉雅峰顶积雪一般干净白皙的肌肤。
锋利墨黑，如刀裁的剑眉和鬓角。
法老王冠上镶嵌的宝石似的墨绿双瞳。
孟幻痴痴望着邝夜的脸，如遭雷击，麻了半边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