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住着的都是吃骨头的野狗
“法院判决?放他娘的屁!”
江峥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砸向院墙,“那女人卷钱跑路的时候怎么没见法院管?有我在他别想进咱家大门!”
第二日,雨下得像要把大杂院的瓦片砸穿。
门廊竹椅边,十八岁少年嶙峋的肩胛骨抵着廊柱,像只伺机而动的野猫,目光死死盯着门外的两人。
院门外,黑伞伞沿抬了抬。
露出苍白手腕上刺眼的帝王绿镯子,和江奶奶箱底那张老照片上的母亲戴的手镯一模一样。
陆砚清猛咳起来,咳得弯下腰,短暂的眩晕感袭来,他大口喘气仍觉窒息。
翡翠镯在细腕上晃得扎眼。
江峥目光被镯子吸引着,漆黑的眸子里酝着寒意。
“滚出去!”江峥的怒吼混着雷声极其刺耳,他猛地向前,塑料拖鞋踩在青石板上溅起泥点。
司机循声看向江峥的身后,雨幕里是老人佝偻的身影。“法院判决您是监护人,我把孩子带...”
话说一半,对上江峥疯狗一样的目光,司机紧张地快速倒车离开。
陆砚清懒得再跟门廊下那个疯子废话,身体的不适让他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坐下。
他刚抬脚迈过低矮的门槛,一只脚还没在院内青石板上踩实。
只听一声怒吼传来:“别踏进我家半步!”
迎面飞来一个空酒瓶。
酒瓶擦着陆砚清额前的湿发飞过,在他身后院门外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玻璃碴混着雨水飞溅。
陆砚清被这惊险一幕惊得浑身一颤,眼前发黑,不得不扶住湿滑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胸腔里那股憋闷再也压不住,猛地弓身剧烈咳喘起来:“咳咳...你有病吧?”
“你再说一遍!”江峥一个箭步冲下门廊台阶。
他一把揪住陆砚清被雨水打湿的前襟,猛地将人按在湿漉漉的砖墙上!
陆砚清的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墙上。
“阿峥!”奶奶焦急的怒喝声从游廊深处传来。
江峥充耳不闻,虎口卡着陆砚清的喉结:“装什么可怜?你妈拿钱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
他另一只手拽起那只翡翠镯,“你手腕上这玩意儿够买下整个胡同了吧?”
陆砚清突然抓住江峥手腕穴位,趁他麻痹瞬间反制。
反手将人推开半步,气息不稳却带着冷意:“这条胡同...再加上你,绰绰有余。”
陆砚清动作因缺氧而变得迟缓和笨拙,完全是靠一股不甘心的狠劲在支撑。
“你他妈找死。”
“够了!”奶奶声嘶力竭地怒吼,并用拐杖奋力地、但可能效果有限地试图格挡两人。
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屋内:“要打进去打!别让街坊看笑话!”
江峥胸口剧烈起伏,指节上的伤口渗着血丝;陆砚清靠在墙边喘息,嘴角淤青己经泛紫。
两人的目光仍然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剜出个窟窿。
越想越气,陆砚清突然暴起,“你以为我想来这个破地方?”
他一把掀翻院角的腌菜缸,陶罐在青石板上炸开,酸汁混着雨水溅在两人裤脚。
江峥蹙眉,抄起墙角的铁锹,锋利的锹头首指陆砚清:“那现在就滚啊!”
“砸啊!”陆砚清不退反进,猛地仰起头,露出脖颈上新鲜刺目的红痕和未消的淤青,眼神里是破罐破摔的疯狂,“来!有种往这儿砸!”
江峥的铁锹就要照着陆砚清的脑袋挥下。
“住手!”奶奶的枣木拐杖跺得地面闷响。
江峥的手臂因用力而颤抖,铁锹悬在陆砚清头顶几寸之处。
最终,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将铁锹狠狠摔在旁边的积水里。
两人狠狠盯着对方,粗重的喘息声在暴雨声中格外清晰。
也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愤怒与...某种说不清的痛楚。
“疯子。”江峥松开紧握的拳。
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看似苍白病弱、顶着湿漉漉小卷毛的家伙——妈的,脾气比他还冲。
“彼此彼此。”陆砚清抹去脸上的水渍。
江峥瞥见门槛边那个昂贵的黑色行李箱,一股邪火又窜上来。
他两步跨过去,粗暴地拽起箱子,像扔垃圾一样狠狠砸向墙角!
昂贵的皮革在撞击下瞬间开了口子。
“今晚你就睡巷子里!”他恶狠狠地吼道。
“有病。”陆砚清虚弱的低下头,睫毛上凝着水珠,左手攥着支银色哮喘喷雾。
他实在没力气再理会面前这个将他拒之门外的神经病。
他快要撑不住了——不能倒,至少不能当着江峥的面倒。
陆砚清强撑着…视野边缘开始模糊。
闷雷在头顶上响起,积水顺着陆砚清打绺的额发往下滴。
他看见门框上歪斜的春联残片‘平安’二字正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红水。
“砰!”江峥用尽全力摔上了沉重的木门。
门外的暴雨声在门关上的瞬间变得沉闷,没有砸门、叫骂、或是陆砚清强撑着的咳嗽声。
只有一片死寂的、被门板隔绝的雨声。
眼前木门关上的刹那,“哐当”声吞没了陆砚清喉咙里试图挤出的半个“江”字。
陆砚清的眼前骤然一片惨白,手中的喷雾罐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轻响滑落在湿漉漉的石阶上。
他下意识伸手想扶住门框。
隔壁麻将声突然停了,三缺一的骂街混着雨声在他耳膜里一起失真了。
雨滴在青瓦上砸出一排钢镚大的水窝,暴雨声里突然掺进重物坠地的闷响。
门内的江峥身体猛地一僵。
江峥背对着门板,听着外面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声咒骂了一句,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过了几秒,江峥猛地转身,带着一股狠劲,抬脚“哐”地一声踹开了刚刚关上的木门!
门板撞在墙上弹回的刹那,江峥的视线被一动不动躺在泥泞地上的陆砚清吸引着。
江峥踩进积水坑,溅起的泥点落在门外陆砚清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那点子狠劲被眼前的景象浇的透心凉。
他预想中的陆砚清装模做样或是强撑起身的狼狈情景并没有出现,只有暴雨的哗啦声和眼前的毫无声息的陆砚清。
暴雨声震耳欲聋,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麻烦东西......真的死了吗?”
一股凉意‘嗖’的窜上江峥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