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风裹着月季香钻进围裙口袋时,林疏桐的胶枪头正悬在永生花球上方。
她捏着那枚子弹壳玫瑰的指节泛白,金属表面还留着今早他塞进来时的体温。
胶枪"滋——"地吐着透明黏液,在干花瓣堆成的球心晕开个小坑,她盯着那坑,忽然想起十西岁那年的教室后窗。
"周砚舟你看!"她举着半块印着小熊的橡皮,"我妈给我买的新橡皮,分你一半。"
穿旧蓝布衫的少年蹲在地上捡她摔碎的舞蹈鞋钻饰,闻言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我只有铅笔头。"
"那换!"她把半块橡皮拍在他摊开的掌心,"以后你考试用这个擦错字,我用你的铅笔头画舞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她看见他耳尖红得像校门口卖的糖葫芦,"对了——"她从书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彩纸,三两下折出朵歪歪扭扭的玫瑰,"送你的,不过...要是能永远不谢就好了。"
"以后我给你做真的。"他把橡皮小心收进裤兜,指腹蹭过纸玫瑰卷边,"真的,永远不谢的。"
胶枪"滴"地烫到指尖,林疏桐猛地回神。
左手食指冒起个小水泡,她却笑着把子弹壳按进胶水里——金属与干花严丝合缝嵌在一起时,像极了那句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承诺。
"叮铃——"
花店前门的风铃突然炸响。
林疏桐手一抖,永生花球骨碌碌滚到竹篮边。
她起身时撞翻了装满天竺葵的瓦盆,碎土溅在帆布鞋上也顾不上,绕过花架往前厅跑时,发间的红玫瑰簪子差点勾住绿萝藤。
穿迷彩服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左肩的臂章被血渍洇成深褐色。
他怀里的钢钉蔫头耷脑,耳朵耷拉着扫过他胸前的军功章,而他右边脸颊有道新鲜的擦伤,从颧骨蔓延到下颌线,像道狰狞的红蚯蚓。
"钢钉!"林疏桐扑过去要接军犬,手腕却被粗糙的掌心扣住。
周砚舟的手在抖,指腹还沾着没擦净的血,裹着她的腕骨往自己怀里带:"我没事。"
"你疯了吗?"她仰头看他,眼眶瞬间烧起来,"小赵说你们驻扎本地,说任务不危险——"
"老李。"周砚舟没接话,侧头对身后穿白大褂的男人道,"带钢钉去后屋检查。"
老李应了声,伸手要接钢钉。
军犬却低低呜咽着往林疏桐怀里挣,她这才发现它左后腿裹着渗血的纱布。"去吧。"她摸摸钢钉耳朵,"阿姨给你煮鸡胸肉。"军犬这才松了劲,任由老李抱走,临走前还伸舌头舔了舔她手背。
门"吱呀"合上,前厅只剩落地钟的滴答声。
周砚舟的拇指蹭过她眼尾,那里沾着刚才跑过来时蹭的泥点:"我去边境救个人。"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枪管,"十年前反恐演习,我被埋在废墟里三天,是他把我背出来的。"
林疏桐的手指攥住他迷彩服的下摆,布料上还沾着焦糊味:"所以你突然消失?"
"他临终前托我照顾他的狗。"他低头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指腹抚过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旧疤——七年前她摔断腿时留下的,"我怕告诉你任务内容,你又像当年那样,在医院走廊等三天三夜。"
"当年..."林疏桐的喉咙发紧,"当年我等你,是想告诉你,我没要嫁什么富商。"
周砚舟猛地抬头,瞳孔地震似的收缩。
她转身从玻璃柜台下取出那个永生花球,递到他面前时,干花瓣簌簌落了两片在他手背上:"这是永不凋零的玫瑰。"
他接花球的手在抖,指腹反复那枚子弹壳玫瑰,像在确认什么。
夕阳从他背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盖住她脚边那片碎土:"七年前我没走远。"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在边境哨所守了三个月,每天捡一颗子弹壳,想着等凑够九十九颗,就回来问你...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嫁别人。"
"笨蛋。"林疏桐踮脚抚上他的擦伤,指尖碰到血痂时轻轻颤了颤,"你喜欢我多久?"
他低头吻住她额头,迷彩帽檐蹭得她发痒:"从你塞给我半块橡皮那天。"
"首长!"老李的声音突然从后屋传来,"总部来电说有紧急会议!"
周砚舟却抱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扫过她耳尖:"这次换我求你,别放手。"
林疏桐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肩窝。
那里有硝烟味,有汗味,还有股她熟悉的、洗衣粉的清香——和十西岁那年,他帮她捡钻饰时,蓝布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夜色漫进来时,周砚舟被老李催着走了。
林疏桐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收拾前厅时,发现玻璃柜最底层的铁盒开着。
那是她收着初中日记本的盒子,最上面躺着半块小熊橡皮,和当年分给周砚舟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她蹲下来轻轻合上盒子,起身时瞥见后窗台上的虞美人种子。
是今早进货时顺的,红色的小颗粒像撒落的星子。
她鬼使神差地把种子倒进花盆,松了松土——
明天,该买个新的玻璃花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