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的蓝紫色花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林疏桐踩着梯子挂完价目牌时,发梢沾了点新喷的水雾。
她望着街角那棵老梧桐,听着花店门檐下铜铃的轻响,指甲无意识抠了抠围裙上的褶皱——从凌晨给钢钉处理爪垫上的擦伤开始,她就等着这个穿迷彩的身影。
门铃声比预想中早了些。
"叮铃——"
林疏桐转身时,剪枝钳还攥在手里。
周砚舟站在门口,作训服换成了藏青T恤,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锁骨,却还是带着股说不出的整肃气。
他目光先扫过她围裙上的血渍,又落在价目牌上"今日特价:风信子"几个字,眉峰微微蹙起:"怎么卖这个?"
"周队长今天不穿迷彩,倒像来买菜的。"林疏桐弯腰从花桶里抽出一支风信子,花茎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风信子的花语是恒久。"她故意把"恒久"两个字咬得极轻,剪枝钳咔嗒一声剪掉多余的叶片,"适合那些误会七年都不肯解释的人。"
周砚舟喉结动了动。
他今天本来是替队里采购慰问品的,可走到花店门口时,钢钉突然拽着牵引绳往门里挣——或许是闻到了林疏桐身上的花香,又或许是他自己,在晨跑时绕了三圈,终究没忍住。
此刻他盯着她耳后那枚子弹壳玫瑰,那是今早他趁她给钢钉系牵引绳时别上去的,现在正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微光:"多少钱?"
"不卖。"林疏桐踮脚,将风信子轻轻插进他胸前的口袋。
花穗扫过他喉结,带起一片薄红,"风信子还有个花语,你知道吗?"
周砚舟摇头,喉结又滚了滚。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是混着玫瑰和青草的味道,像极了七年前他在福利院后墙捡到的那朵被雨打落的玫瑰。
"讽刺。"林疏桐退后半步,眼尾上挑的笑里带着点促狭,"讽刺你这闷葫芦。"
"我不闷。"周砚舟脱口而出,耳尖红得要滴血。
他摸了摸胸前的风信子,又摸了摸口袋里准备好的糖——那是钢钉训练时表现好,他从炊事班顺来的橘子糖,本来想给她的。
可话到嘴边又卡住,最后只说:"钢钉今天没跟来。"
"知道。"林疏桐转身整理花桶,背对着他的嘴角翘得更高。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往门口挪,又停住,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只留了阵风信子的淡香。
门铃声再次响起时,她从玻璃花器的反光里看见他站在梧桐树下,低头闻了闻胸前的花,然后快步往营区方向走了。
正午的阳光把玻璃柜台晒得发烫。
林疏桐正给向日葵修叶,门铃声第三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小赵,臂弯里夹着个牛皮纸袋,脸晒得通红:"林姐,队长让我送钢钉的照片。"
照片滑出来时,林疏桐笑出了声。
钢钉趴在训练场上,舌头伸得老长,面前摆着半盆水,鼻尖还沾着泥——这哪是想她,分明是周砚舟找借口送照片。
她翻到第二张时,小赵突然挠了挠头:"队长还让我带句话,说...说它想你。"
"替我谢谢你们队长。"林疏桐把照片贴在胸口,风信子的甜香裹着阳光涌进鼻腔。
她随口问:"你们队长最近忙吗?"
"忙!"小赵顺口就答,话出口才惊觉不对,慌忙捂住嘴。
可林疏桐己经从他眼神里看出了端倪——那是她在舞蹈团时,队友们听说高难度演出任务时才会有的紧张。
"边境巡逻任务,听说很危险。"小赵到底没绷住,声音压得像蚊子叫,"队里最近都在做战前准备,队长这两天连钢钉都没带,说是怕它跟着受苦。"
林疏桐的手指骤然收紧,照片边角在掌心压出红印。
她望着玻璃窗外摇晃的香樟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
那时她刚在比赛中摔断了右腿,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等周砚舟,等来的却是一条短信:"我要去执行任务,等我回来。"然后是三个月的杳无音信,再见面时他说"你要嫁的人条件很好",转身就去了边境——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总用任务当借口,把心事都锁在迷彩服里。
"林姐?"小赵的声音带着点忐忑,"我是不是说多了?"
"没。"林疏桐松开照片,把它小心放进抽屉最里层。
她拿起剪刀,对着花桶里的白玫瑰比划半天,最后"咔嚓"一声剪下最大的那朵。
花瓣落在玻璃柜台内侧,像极了七年前他离开时,在她窗台上放的那朵——那时她腿伤未愈,只能趴在窗台上看他的背影,连句"我没要嫁别人"都喊不出口。
阳光透过玻璃斜照进来,刺得她眼睛发酸。
林疏桐闭了闭眼,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又被她迅速擦干。
她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子弹壳玫瑰,那是他今早放进来的,此刻还带着体温。
"这次,不许你再跑了。"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
暮色漫进花店时,林疏桐蹲在后院整理花材。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装满干花的竹篮上。
她捡起一朵风干的玫瑰,指腹擦过花瓣的褶皱,忽然想起早上周砚舟摸她发间玫瑰的动作。
"该做些永生花了。"她自言自语,把那枚子弹壳玫瑰从口袋里掏出来。
金属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她盯着看了会儿,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胶枪——或许可以做个花球,把这枚玫瑰嵌在最中心。
晚风掀起她的围裙角,后院的月季香混着风信子的甜,裹着她手里的子弹壳,慢慢融进渐浓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