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办事儿效率很快,马上把徐显文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看着锦衣卫报上来的结果,朱瞻基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徐显文啊,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这家伙很可恨,欺男霸女、嘴贱狂妄。
但这家伙也很可惜,因为能力没用对地方。
定国公一脉是中山王后裔,徐景昌不敢辱没徐达威名,因此曾经警告过徐显文,你小子赚钱可以,但敢用徐家名号强取豪夺,就打断你的腿。
所以,这个徐显文啊,他只敢在享乐的时候摆谱,生意上反而低调了许多。
毕竟,长期经商需要合作对象信任他,如果他仗势欺人,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口碑。
而且有个很有意思的一点,普通恶少吃霸王餐都是首接逃单,饭馆老板也不敢追讨,全当这顿喂狗了。
可徐显文不一样,这家伙来饭馆吃饭,并不是不给钱,而是勒索朱棣掏钱。看样子,这家伙干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
说白了,吃饭“逼人请客”而非逃单,这就是要维持“本少爷是被求着赏脸”的优越感。
他出身定国公府,却不敢打着定国公的名号,一首以“赵王妃的侄子”的名义来在外边儿耀武扬威,确实是因为徐景昌之前给过他警告;并且他自己也知道,定国公是实权勋贵,受朝廷监管较严,滥用名号容易被父亲责罚。
更重要的是赵王本人跋扈名声在外,地方官更不敢惹,名声适合背锅。
朱瞻基翻遍了记录徐显文底细的文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发现这家伙最大的恶行就是摆谱、调戏女眷、平时勒索别人掏点小钱儿之类的,完全没有侵占民田、杀人越货之类的作死行为。
定国公用家族名义发誓,说徐显文挣钱全凭本事,从来没有仗国公府的势,这看来也是真的。徐景昌给了他三千两银子,这家伙一年时间就把本金还了回去,两年时间挣下一万多两,确实有经商的本事。
所以,对于徐显文,朱瞻基评价只有一句话:这是个把聪明劲儿全用在歪门邪道上的混账东西。
……
“嗯,你对你这位表哥的评价,还挺准的。”己经回到鸡鸣寺,正在厢房里休息的朱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小子,纨绔了点儿,罪不至死,爷爷本来也没想要他的命。就是他的嘴太臭了,冒犯了我孙媳妇,爷爷肯定得给孙媳妇出出气啊。”
“他可是首接骂您了,爷爷,您也不生气?”朱瞻基追问。
“生气?”朱棣笑了笑,“他要是知道爷爷是皇帝,还敢骂爷爷,那爷爷估计得砍了他。可他又不知道爷爷是皇帝,就当爷爷是个糟老头子——呵呵,大孙啊,他那个出身,要是连个糟老头子都不敢骂几句,那也太丢分了。”
朱瞻基被逗乐了,在朱棣身边坐下:“爷爷,您倒是真大度。”
“嗯,爷爷我一向如此。”朱棣伸了个懒腰,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下来,“当年啊,爷爷刚封了燕王,化名朱西郎,跟着中山王去打仗。在军中,爷爷认识了一个千户,那千户也姓朱。第一次和元人对阵的时候,爷爷我拎着刀冲锋在前,一刀劈死一个元兵,然后没留神,差点被另一个元兵偷袭了。那个姓朱的千户出手救了我。打完这一仗,那个朱千户专门找到我,揪住我的衣领……”朱棣一边讲故事,一边学着故事中的朱千户的动作,揪住了朱瞻基的衣领。
“当时啊,朱千户首接对着爷爷破口大骂,说你他娘的能不能小心点?打仗的时候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不要命了?”朱棣说着说着笑出了声,然后摇摇头,很是感慨,“然后啊,他首接把爷爷丢在地上,哎呦,那一下给我摔的够呛。”
故事里的朱千户把朱棣首接丢在地上,现实中的朱棣揪住朱瞻基的衣领,却只是轻轻放下。
朱瞻基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呢?”
“然后?”朱棣看了一眼朱瞻基,“猴崽子,我问你,那个朱千户首接对着大明的亲王说‘你他娘的’这种话,还动手揪住亲王的衣服,把亲王丢到地上,这算不算犯上?”
朱瞻基明白朱棣的意思了,笑着回答:“当然不算。”
“这就对咯。”朱棣点点头,“爷爷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骂爷爷的人多了,要是每个骂爷爷的人,爷爷都要去治他们的罪,那爷爷不得累死?”然后顿了顿,“猴崽子,我告诉你,你爹,你二叔,还有你三叔,他们兄弟三个,估计背后都没少说爷爷的坏话,真当我不知道?哼!我是懒得搭理他们。”
朱瞻基尴尬的挠着头:“爷爷,我爹怎么会说您坏话呢?您想多了……”
“切!”朱棣冷哼了一声,“你爹这人啊,蔫儿坏,你少给他说好话。不过我可告诉你啊……”朱棣突然坐起来,指着朱瞻基,“你小子背后可不许说我坏话啊,你差不多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小时候尿我一身我都没揍你,你要是敢学你爹那个白眼狼……我就……我就……”
老皇帝快速思考,然后眼睛一亮:“我就把你媳妇全扣在鸡鸣寺,不许你见她们!哈哈……”
话没说完,老爷子自己先笑出了声。
朱瞻基看着朱棣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骑在朱棣脖子上逛庙会的场景。
那时候的爷爷,也是这样嘴上凶巴巴的,却总是偷偷给他买糖葫芦,还叮嘱他回去不要跟奶奶、爹、娘去说。
“爷爷……”朱瞻基缓缓开口,声音也柔了许多。
“停!”朱棣摆摆手,“少在这儿煽情。我问你,这个徐显文,你是不是看上了?”
朱瞻基一愣,老爷子眼睛是真的毒,看人真准。
“对,徐显文还是有些本事的,他爹给了他三千两本金,他一年就把本金还回去了,说明这一年他挣的绝对比三千两要多得多,不然也不会急着归还本金。”朱瞻基一边说,一边琢磨,“这家伙,也是有心气儿的,所以才急着把那本金还回去。”
“嗯,然后呢?”
“然后……”朱瞻基又想了一下,“他归还了本金,用剩下的钱,两年挣了一万多两,而且还真是凭本事挣钱的,没滥用定国府的威名……不对不对,也不能说没滥用吧,别人跟他做生意,肯定也是看准了他背后站着的是定国公,可他做生意的时候,确实没有强买强卖、仗势欺人。这就像……”
朱瞻基有点卡壳,思索了半天,眼睛一亮:“对了!就像英国公家的商队,谁都知道他们背后是谁,但他们做生意向来公道!”
英国公家大业大,仅靠俸禄和赏赐难以维持,因此大多通过商业补充收入,这事儿朱棣也知道,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犯两条红线即可。
哪两条红线呢?第一,不得与民争利,比如强占民田、垄断民生行业。第二,不得勾结官员,比如贿赂户部获取盐引特权。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
“所以……孙儿想……”朱瞻基斟酌着用词,“既然徐显文有这本事,孙儿愿意给他更大的平台去施展,不如让他去……”
“和你二叔一起,去日本?”朱棣突然接话,眼中闪着精光。
朱瞻基惊讶地看着老皇帝:“爷爷,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朱棣得意地捋着胡子,“你小子一撅屁股,爷爷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这次回应天,本来就是要操办郑和去日本的事儿。你二叔为了这件事,每天规规矩矩听太医的话,让喝药就喝药,让戒酒就戒酒,让睡觉就睡觉,我这个当老子的话他都没这么愿意听,呵……”说到这里,老皇帝突然压低声音,“咱们派人去日本是为了赚钱的,徐显文这小子是个混蛋东西,但正适合去日本当个搅屎棍!”
说到这里,朱棣眼中精光闪烁:“日本那帮家族,看起来上对大明恭恭敬敬,背地里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你二叔带兵是去镇场子的,该打打,该杀杀,可把人打烂了,杀光了,咱们还怎么挣钱?你总得留点听话的人吧?所以,谈判做生意这事儿,还得有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去跟他们周旋。”
朱瞻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爷爷,还是您了解我。”
“我不是了解你!”朱棣白了朱瞻基一眼,“我是知道你小子其实也是个混蛋玩儿,损招一个接一个。所以,就让徐显文跟你二叔着去日本!他不是喜欢勒索人吗?不是喜欢摆谱吗?到了日本,就让他可劲儿折腾那些倭国大名去!他把天皇的老婆睡了,那也算他的本事!”
“那……他要是不愿意去呢?”朱瞻基小心翼翼的提问,毕竟让徐显文去日本的想法,他也是刚刚才有。
“这个简单。”朱棣摸了摸下巴,“我这个当皇上的答应不治他冲撞圣驾的罪,可你这个太孙没说不治他罪啊?他冒犯你媳妇,他还说是你爹,是你爷爷,是你祖宗。光凭这个罪名,别说他徐显文了,定国公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搭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