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奸臣之子是否搞错了什么
沈砚被喉咙里浓重的血腥味呛醒时,正对着雕花床顶垂落的金丝香囊发怔。那香囊随着马车颠簸左右摇晃,晃得他眼前发黑。
"少爷,该喝药了。"车帘外传来尖细的嗓音,鎏金铜盏从缝隙里递进来,褐色药汤泼出几滴在蜀锦车垫上,洇出暗沉水渍。
他下意识抬手接碗,腕间赤金镂空雕龙镯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镯子内侧刻着"沈"字,昨夜通宵做IPO方案时分明还戴在左手——等等,昨夜?
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他记得自己作为投行VP在办公室熬第三个通宵,咖啡杯底积着褐色残渣,屏幕上excel表格里跳动的数字突然扭曲成漩涡。再睁眼己是古色古香的卧房,满屋药香里混着龙涎香,鎏金博山炉吐出袅袅青烟。
"少爷?"车帘又被掀开半寸,露出张敷着白粉的圆脸。那眉眼活像年画里偷吃灯油的耗子精,偏要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相爷特意交代,这治头风的药得趁热......"
沈砚盯着对方腰间悬着的象牙腰牌,牌上"内侍省"三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这分明是皇家暗探的标志,此刻却挂在个"家仆"身上。记忆碎片突然拼凑成形——当朝右相沈崇文权倾朝野,独子沈砚却是京城头号纨绔。三日前原主纵马踏碎贡品被皇帝申饬,沈相连夜将人送去京郊别院"养病"。
"烫。"他忽然二郎腿,腕间金镯叮当作响,"拿冰镇过的西域葡萄酒来兑。"这是原主惯用的语气,记忆中每逢这种时刻,那位总爱穿绛紫官袍的"父亲"便会露出欣慰的笑。
车外传来衣料摩擦声,白面宦官竟真从食盒取出琉璃酒壶。沈砚借着仰头喝药的动作,余光瞥见车辕处未藏好的玄色衣角——至少三个暗卫,靴尖朝着不同方向,这是皇城司惯用的三角盯梢阵。
药汤入喉泛起诡异的甜,他强忍着反胃感摔了药碗。碎瓷迸溅时,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很好,纨绔就该这么演。
"这破车硌得小爷骨头疼,换轿子!"他踹开车门,春日暖阳刺得眼眶发酸。入目是青石官道,道旁柳树上新绑的明黄绸带在风里招摇——按大梁律,唯天子仪仗可饰明黄。
沈砚忽然笑出声,惊飞了柳梢头的雀儿。原来所谓"养病",不过是为皇帝监视沈家提供便利。那些藏在树影里的弩箭,此刻怕是对准了他后心。
"少爷,这不合规矩......"白面宦官话音未落,沈砚己踩着人肉脚凳下了车。蜀锦袍角扫过道旁野花,他忽然俯身掐了朵鹅黄的连翘,簪在那宦官鬓边:"赏你的。"
暗卫们的呼吸声乱了一瞬。
沈砚背着手往官道旁的茶棚晃去,腰间羊脂玉佩撞得叮咚响。茶棚里坐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面前粗陶碗里的茶汤纹丝未动。他故意撞翻那碗茶,滚烫的茶水泼了对方满身。
"赔钱。"灰衣人抬头,眼尾有道蜈蚣似的疤。
沈砚摸出锭金元宝拍在桌上,元宝底部的宫造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今晨从妆奁里顺的,印着内务府的徽记——皇帝赏给沈相,沈相转赠爱妾,此刻却出现在纨绔子手中。
茶棚后传来瓦片轻响,沈砚知道暗卫的密报此刻正飞向皇宫。他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转身,忽然瞥见茶棚角落有道金光闪过。
橘色毛团正叼着件茜色肚兜窜上房梁,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风里招摇。那猫儿琥珀色的眸子与他视线相撞时,竟像人似的咧嘴一笑。
沈砚的视线跟着那抹橘色闪电掠过茅草屋檐,绣着金线的肚兜在春风里招展如战旗。茶棚掌柜的陶壶在炉灶上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灰衣刀客按住剑柄的手。
"这畜生倒是会挑好东西。"沈砚用折扇挑起垂落的茜色系带,丝绸触感让他想起昨夜账簿里夹着的密信——那封用阿拉伯数字书写的警告函,此刻正缝在他中衣夹层。
茶棚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二道银光破空而至。沈砚本能地蹲身躲过飞镖,却忘了这具身体穿着曳地锦袍,当即被自己绊了个趔趄。暗卫们佩刀出鞘的铮鸣里,他听到瓦片簌簌落下的响动。
橘猫蹲在房梁上舔爪子,肚兜己然不见踪影。沈砚瞥见它颈间银铃刻着"姜"字,突然福至心灵,抄起茶棚挂着的蓑衣罩住头脸,用华尔街晨会汇报的语速喊道:"三两银子悬赏抓猫!"
原本剑拔弩张的茶客们突然骚动起来。卖炊饼的老汉扔了扁担,算卦先生甩开幡旗,连灰衣刀客都一个鹞子翻身跃上房梁——沈砚终于看清他靴底暗纹是漕帮标记。
"都别动!"清冷女声破开混乱,玄色短打的身影踏着竹笠飞掠而至。少女腰间二十八把柳叶刀叮咚作响,马尾辫梢扫过沈砚鼻尖时带着皂角清香,"那猫偷的是我的......"
话音未落,金元宝叼着肚兜从她裙底窜过。沈砚眼看着冷面少女从耳尖红到脖颈,反手掷出的飞刀将肚兜钉在榆树上时,精准切断系带却未伤丝绸分毫。
"好刀法!"沈砚鼓掌时故意将折扇甩飞,檀木扇骨"恰好"击飞了暗处射来的银针。那针尖泛着幽蓝,正朝着少女后心飞去。
姜小刀旋身接住折扇,虎口被震得发麻。她眯眼打量这个纨绔公子:月白锦袍沾着茶渍,腰间玉佩足够买下半条朱雀街,可方才那看似巧合的一击,分明是算准了暗器轨迹。
"姑娘这猫养得妙啊。"沈砚晃着重新斟满的葡萄酒,琉璃杯沿沾着可疑的药渣,"不如开个价?"
"它不是我养的。"姜小刀冷着脸去扯树上的肚兜,却发现金丝绣的并蒂莲背面,有人用朱砂画了幅微型漕运图。她突然记起今晨镖局接的密镖,货单上分明写着"苏绣十匹"。
沈砚凑近时嗅到淡淡的沉水香,这种御赐香料出现在女镖师身上着实蹊跷。他故意踉跄着撞向对方,指尖拂过她袖口内衬——上等云锦,民间禁用。
"登徒子!"姜小刀一个过肩摔将人撂在草垛上,却见这纨绔就势二郎腿,从怀里摸出把松子喂麻雀。那些鸟儿啄食的节奏,仔细听竟像摩斯密码。
暗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沈砚知道这是皇城司收队的暗号。他弹开衣摆上的草屑,冲树梢笑道:"陈指挥使下次派新人盯梢,记得教他们玄鹰卫的靴子要换底纹。"
姜小刀瞳孔微缩。玄鹰卫是圣上首属暗卫,这纨绔竟能识破伪装。她突然想起半月前押送的那批南洋香料,货箱夹层里的密函提及"沈家子恐有异"。
"接着!"沈砚突然抛来块玉佩,羊脂白玉背面刻着蝌蚪似的符号,"拿这个去城南当铺,能换你丢的那批苏绣。"
姜小刀接住玉佩时,指尖触到未干的墨迹。那些扭曲的符号若是倒过来看,分明是市舶司的关税密码。她按住腰间刀柄:"公子倒是清楚我丢过什么。"
"昨夜西市起火,烧了三家布庄却独存镖局货仓。"沈砚用鞋尖在地上画着伯努利方程,"顺风时火势呈涡旋状,姑娘不觉得像有人用鼓风机......"
话音未落,金元宝叼着个火折子窜上他肩头。铁质筒身刻着工部铸造印记,正是姜小刀在起火点发现的证物。沈砚捏着猫后颈低笑:"看来有人不想让姑娘查漕运新税。"
茶棚外忽然传来鸣锣声,八抬大轿转过官道。沈砚瞥见轿帘下露出的绛紫官服衣角,突然将葡萄酒泼在自己前襟,扯着嗓子哭喊:"爹!他们欺负我!"
姜小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纨绔拽着手腕拉进怀里。沈砚贴着她耳畔急道:"配合演戏,你镖局丢的货在慈恩寺第三棵柏树下。"
沈崇文的脚步声伴着茶客跪拜声逼近时,姜小刀感到后腰被塞进个硬物。凭触感判断,是把钥匙——和她今晨在码头捡到的锁芯完全吻合。
"逆子!"沈相挥退侍从,目光扫过姜小刀腰间双刀时顿了顿,"这是......"
"新买的婢女!"沈砚把玩着姜小刀的发梢,故意露出腕间金镯。昨夜他在这镯子夹层发现半张盐引,此刻正随着动作微微发亮,"凶是凶了点,但小爷就喜欢会打架的。"
姜小刀刚要发作,忽然察觉沈砚在她掌心快速划了几笔。那是漕帮暗号,意为"火雷勿动"。她想起货箱里那批标注"茶叶"却散发硝石味的木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金元宝突然炸毛尖叫,沈砚顺势抱着猫滚到桌下。三支弩箭擦着沈相冠冕钉入地面,箭尾绑着的布条浸满火油。姜小刀挥刀斩断第二波箭雨时,看到沈砚用炭条在桌底画了幅皇宫布防图。
"接着闹。"沈砚用口型说道,突然掀翻桌子大喊,"有刺客!护驾!"
玄鹰卫从西面八方涌来时,姜小刀终于看清这纨绔的棋路——他早知今日有人行刺,特意将皇帝暗卫引来护住沈相。而那些刺客的箭矢,分明是冲着沈崇文来的。
混乱中,沈砚往她袖中塞了张药方。姜小刀瞥见"朱砂三钱"的字样,突然想起今晨暗镖里那尊被替换的药师佛。她反手扣住沈砚命门:"你早知道茶里有毒?"
"嘘——"沈砚指向正在安抚沈相的宦官,那人腰间香囊坠着的玉蝉,正在阳光下渗出诡谲的青色,"姑娘不如猜猜,他们给长公主准备的生辰礼里,掺了多少断肠草?"
姜小刀如遭雷击。她潜伏京城三月,正是为查生母中毒案。这纨绔公子看似荒诞的举止下,竟织着张笼罩皇城的暗网。
暮色渐沉时,沈砚躺在回府的马车上,把玩着从姜小刀身上顺来的镖单。金元宝窝在他膝头,尾巴尖上缠着半截明黄绸带——和官道柳树上系着的如出一辙。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他挠着猫下巴轻笑,袖中滑落的密函上,赫然是皇帝亲笔朱批:【沈砚可用,不可留】。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