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晋蹲在车间后院熬煮蓖麻油。桐木勺在铁锅里划出金色旋涡,掺入松香后液体逐渐变得琥珀般透亮——这是系统建议的齿轮箱密封胶替代方案。
"晋哥儿!"张建军撞开篱笆,"县里吉普车到村口了!"
陈晋抄起沾满油污的毛巾擦手,指尖在裤缝蹭了蹭才接过红头文件。刘副县长的签字龙飞凤舞,盖着鲜红印章的物资调拨单上,"计划外"三个字格外醒目。
"陈晋同志!"刘副县长握手的力度像台压力机,"你们可是给咱们县放了颗卫星啊!"
陈晋的视线越过领导肩头,看见孙德才正指挥工人搬运铸铁。阳光穿过仓库气窗,在生铁锭表面投下奇异光斑——那是弹片嵌合形成的晶格反光。
"首长,这批材料..."陈晋用改锥敲击铁锭,沉闷回声里藏着清脆颤音,"怕是混了军品残料?"
刘副县长瞳孔微缩,旋即大笑:"不愧是技术能手!这是三线厂清理库存的边角料。"他压低声音,"能处理吗?"
"需要改造熔炉。"陈晋在掌心画出旋风燃烧室结构,"再加三车石英砂。"
李晓芸适时递上搪瓷缸,缸底沉着几粒晶莹砂砾。刘副县长端起缸子又放下:"这水..."
"是公社小学自然课的矿石标本。"陈晋转动缸体,让阳光穿透石英晶体,"纯度够当耐火材料。"
正午时分,陈晋在熔炉前调配型砂。系统光幕将炮弹钢成分解析成跃动的数据流,他突然抓起铁锨扒出块暗红铁锭:"建军!把这炉铁水浇到后山冷泉里!"
孙德才的侄子刚要阻拦,铁水己如赤龙入涧。蒸汽腾空的刹那,陈晋用长钳夹起淬火件——布满波纹状淬火纹的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大马士革钢!"随行的冶金专家失声惊呼,"用水淬法竟然..."
"靠后山的矿泉水。"陈晋将铁块浸入桐油,"含硫量高的泉水,配合急冷能形成碳化钨晶须。"
刘副县长的手掌重重拍在陈晋肩头,震得他手中量具险些脱落。领导转头对秘书说:"把物资局那台闲置的轧钢机批给他们!"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二十个工人正用磨盘改造轧辊。陈晋将炮弹钢碎片排成扇形,突然听见李晓芸在粮垛后学布谷鸟叫——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你要的苏联资料。"李晓芸从麻袋里掏出用《大众电影》封面包裹的书册,"我爸说这东西够判十年。"
陈晋抚摸着《金属塑性成形原理》的烫金标题,忽然嗅到油墨香里混着雪花膏味道。书页间夹着张电影票,日期是上周的《庐山恋》。
"县电影院在整改,"李晓芸耳尖泛红,"这张是过期的..."
"刚好当书签。"陈晋将票根夹在轧制力计算公式那页,"帮我谢谢李叔。"
深夜,陈晋在煤油灯下调试轧机。系统光幕突然报警:【轧辊压力超载15%】。他抄起墙角的扁担插进齿轮箱,楠木纤维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小陈师傅!"王会计抱着账本撞进来,"新到的生铁和账目对不上,少了二百斤!"
陈晋的改锥在轧机基座上划出火星:"把今天经手的人叫醒,现在过秤!"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陈晋正用发卡调试限位开关,车间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孙德才的侄子开着拖拉机,车斗里赫然是那台本该明天送达的轧钢机。
"刘副县长特批提前调拨!"年轻人故意把钥匙抛进水沟,"天亮前安装好,县电视台要来拍纪录片!"
陈晋盯着地沟里浮动的油花,突然笑出声:"建军,把榨油机的皮带轮拆来!张哥,去小学借自然实验室的磁铁!"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油毡纸时,陈晋正在用缝纫机踏板改装控制台。李晓芸的红头绳系在急停按钮上,像朵跳动的火焰。县电视台的摄像机刚架好,孙德才突然切断总电源。
"接着拍!"陈晋踹开电闸箱,将十二节手电筒电池串联,"这叫首流电驱动!"
轧机轰鸣声响起的瞬间,王会计的老伴送来刚出锅的菜团子。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样一幕:暗红铁块在轧辊间延展成带钢,工人用槐木夹钳翻料,陈晋沾满油污的手接过热气腾腾的吃食,在工件上留下个带牙印的合格标记。
庆功宴摆在打谷场上,陈晋却蹲在河边改造水车。系统光幕不断闪烁提示,他却将苏联手册垫在磨刀石下。李晓芸提着煤油灯找来时,正看见他把图纸折成纸船。
"真要放弃水力锻压技术?"姑娘的灯影在河面摇晃。
"饭要一口口吃。"陈晋放走纸船,"先让乡亲们顿顿吃上白面馍。"
对岸忽然传来引擎声,县机械厂的卡车亮着大灯驶来。孙德才喝得醉醺醺地喊:"陈大厂长!给你送原材料来了!"
陈晋用手电照向车斗,瞳孔骤然收缩——本该是特种钢的货堆里,赫然混着锈迹斑斑的炮弹壳。月光下,李晓芸的手悄悄按在他手背,才发现两人掌心里都沁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