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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深秋的晨雾里，陈晋的金属支架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手里攥着今早刚到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承包经营责任制暂行条例》几个铅字被汗渍晕开。
"晋哥！"晓芸抱着账本从库房跑出来，马尾辫上沾着棉絮，"王主任来电话，说县里要落实承包政策，让咱们..."她突然收住话头，看见陈晋攥着报纸的指节发白，脖颈上的伤疤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三天后村民大会上，老支书敲着铜烟锅宣布政策：村办企业可以承包给个人，承包者自负盈亏，但要保证每年上缴集体利润。
"这不是要把集体财产卖给私人？"会计老李的算盘珠子哗啦一响，"当年公社拖拉机都是大家凑工分买的..."
"中央文件说这叫'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穿中山装的驻村干部扶了扶眼镜，"温州那边承包出去的厂子，利润翻了三番呢。"
当夜村委会灯火通明。陈晋的承包方案摆在褪色的红绒桌布上：第一年上缴利润三万，提供二十个就业岗位；从第二年起，每年利润15%用于村里修路建校。
"三万？"老支书烟锅里的火星抖落在方案书上，"去年整个农机厂才挣八千！"
仓库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王守仁叔正带着徒弟们拆卸旧收割机，柴油味混着铁锈在空气里发酵。陈晋的目光扫过堆满零件的货架。
陈晋的金属支架突然重重磕在地上。满屋子人转头时，他正从军绿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展开是十二张图纸："这是咱们改装过的脱粒机设计图，县农机局给的技术认证。"图纸右下角盖着鲜红公章，在煤油灯下像团跳动的火。
"所以需要技术改造。"陈晋指着窗外月光下的仓库，"那台苏联老式脱粒机，改造成双滚筒式，效率能提西倍。现在周边五个县都在抢收晚稻..."
晓芸注意到他右腿支架在轻微颤抖。三个月前暴雨夜抢修设备，陈晋在漏雨的厂房里画图到凌晨，高烧烧得脖颈伤疤通红，嘴里还念叨着齿轮传动比。
腊月初八承包合同签字时，陈晋把退伍证押在村委会。当晚他在修理厂门口挂了新牌匾：晋华农机维修合作社。
第一场硬仗来得猝不及防。邻省突然涌来大批改良脱粒机订单，厂里库存的变速箱齿轮却不够了。王守仁叔蹲在废料堆前抽烟："要不去县农机站求援？"
"来不及。"陈晋的焊枪在夜色中划出蓝弧，"用报废拖拉机的差速器齿轮改。"他眼底又浮现淡金色网格，仿佛回到战场上校准炮位的时刻。三天后，两百个手工改制的齿轮整齐码在木箱里，泛着机油特有的幽光。
春节前最后一批货发车时，晓芸在账本上写下净利润：西万八千元。鞭炮声里，陈晋把军功章别在展示柜最上层，下面压着第一张完税证明。
开春后的村民大会上，质疑声变成了掌声。当陈晋宣布要扩建厂房时，二十多个后生挤到报名处，队伍排到了老槐树下。曾经说风凉话的李会计，此刻正帮着核对工资表——他儿子在厂里当学徒，上月刚领到八十块奖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