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晋家的小院里己经飘起炊烟。陈母握着竹笊篱在油锅里翻动,金黄的糖糕发出滋滋声响,李晓芸蹲在灶前添柴火,火光映得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忽明忽暗。
"晋儿这倔脾气随他爷爷。"陈父把军用水壶灌满茶水,黑陶茶碗上还印着"自卫反击战纪念","当年公社要拆祖宅建粮仓,老爷子抄起柴刀守在门口..."
话音被突突的引擎声打断。陈晋跨下自己生产改装的摩托,后座绑着鼓鼓的帆布包。他摘下沾着油污的白线手套,从包里掏出个红绸包裹:"爹,供销社新到的龙井。"
李晓芸端来糖糕时,看见八仙桌上摊着《机械设计手册》,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几张图纸,齿轮剖面图旁还画着个戒指的草稿。她的耳尖突然发烫,转身要去盛粥,却被陈母拉住了手腕。
老式樟木箱吱呀开启,陈母取出个雕花木盒,里头躺着对龙凤金镯:"这是晋儿奶奶留下的,当年戴着它从上海逃难过来..."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镯子内侧的刻痕,那里依稀可见弹痕般的凹点——1943年过封锁线时替襁褓中的陈父挡过流弹。
堂屋的挂钟敲了七下,陈晋将承包合同复印件推给父母:"去年净利润西万八,今年要扩建厂房,县里答应给五万贴息贷款。"他顿了顿,"我和晓芸商量,婚事从简。"
"胡闹!"陈父的茶碗重重落下,惊得图纸哗啦作响,"下月初八就是好日子,拖拉机厂老赵家的闺女出嫁,光嫁妆就..."话没说完就被陈母拽住衣角——李晓芸正低头搅着粥碗,葱花在米汤里打转。
晨光斜照进堂屋,陈晋的伤疤在领口若隐若现。他忽然起身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牛皮本,翻开是密密麻麻的账目:"扩建需要三万,研发新机型要两万,工人工资..."指尖停在一行红字:婚礼预算500元。
"用这钱买台铣床,能多产二十台脱粒机。"李晓芸突然开口,马尾辫扫过账本上的数字,"王叔说旧车床总卡刀,昨天又报废了三个齿轮胚。"
陈母把金镯子套在姑娘腕上,镯环碰着上海牌手表叮当作响。院外传来汽车鸣笛,县农机局的小王干事抱着文件袋跑进来:"陈厂长!省里刚下的通知——"
泛着油墨味的红头文件上,"关于加快推进农业机械化发展的若干意见"几个大字灼人眼目。陈晋的目光钉在第三段:"对研制新型农机的企业给予税收减免...计划三年内全省机耕率提升至65%..."
"旋耕机!"图纸被陈晋拍在桌上,钢笔尖戳破纸面,"现在用的单轴式耕深不够,要是能设计双轴交错..."他的手指在虚空划出螺旋线,仿佛又回到炮兵阵地计算弹道的时刻。
王干事推了推眼镜:"邻省农机厂在搞样机,不过听说变速箱总过热。"
李晓芸己经翻开新账本,算盘珠噼啪跳动:"如果月产五十台,每台政府补贴二百,毛利能有..."她突然轻呼一声,算盘架上积年的木纹里,赫然刻着两个小字:晋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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