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家村，老式电话铃声突然急切的响了起来。
陈建国握着搪瓷缸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军绿色裤腿上。村委办公室那部老式电话正在铁皮柜上尖声嘶叫，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陈家村生产队吗？这里是昆明军区总院，你能联系上陈晋家属吗，我就是陈晋的父亲你说陈晋怎么了。"电流杂音里传来女声，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陈晋同志在执行任务时负重伤，请家属立即..."
后面的话被山风撕碎了。陈建国感觉耳膜在突突跳动，手指把电话线绞成了麻花。窗外的梯田正在暮色里褪去金黄，打谷场上的连枷声突然变得很远。
李秀兰正在灶房揉苞谷面，围裙上沾着柴灰。她转身时，看见丈夫像截木头似的杵在门槛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印着"农业学大寨"的搪瓷缸。
"晋娃子..."陈建国的喉结上下滚动，"部队来电话让过去一趟，咱家晋娃子受伤送医院去了..."
面盆"咣当"摔在泥地上。李秀兰踉跄着扶住灶台，指甲在砖缝里抠出白痕。去年腊月儿子寄来的军装照还在堂屋镜框里笑着，领章红得刺眼。
村支书王德发骑着二八杠冲进院门时，夫妻俩正在昏黄的灯泡下翻找存折。李秀兰把蓝布包袱抖开又系上，忽然抓起案板上的菜刀就要往门外冲。
"秀兰！"陈建国一把抱住妻子。菜刀"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李秀兰的拳头砸在丈夫后背，发出闷闷的声响："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军队当技术员当兵！说好三年就回来..."
吉普车碾过碎石路的轰鸣盖住了呜咽。王德发拎着军用水壶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公社干部。"老陈，县武装部的车到了。这是介绍信，路上要过三道岗..."
绿皮火车在云贵高原的褶皱里爬行。李秀兰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夜色中连绵的岗哨。对面座位的老兵正在打鼾，褪色的军装领口隐约露出弹痕。
陈建国攥着军用通行证，指腹着钢印的凹凸。前几天儿子还来信说要去边境巡逻，钢笔字力透纸背："爹，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能回家探亲了，李晓芸也一首跟着我，这次回去也该商量下我们两个的婚事..."信纸末尾洇着团墨迹，像朵未开的花苞。
"旅客同志请注意..."列车员嘶哑的嗓音惊醒了瞌睡的人群。李秀兰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晨光中，昆明站的月台上晃动着无数军绿色身影，担架车碾过水泥地的声响穿透晨曦。
来接站的军医摘下口罩，露出青黑的眼圈："弹片距离心脏2毫米，林主任正在做第二次开胸。
车站里李秀兰的布鞋在踏板上绊了一下，怀里的包袱散开，滚出几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
跟着医院的人来到手术室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陈建国盯着自己开裂的胶鞋尖，水泥地上蜿蜒的血迹己经变成褐色。昨夜送来的伤员在隔壁哭喊，担架轮子碾过时带起一阵腥风。
门突然开了。穿绿色手术服的护士举着血浆袋冲出来，橡胶地板留下带血的脚印。李秀兰猛地站起来，后腰撞翻了长椅边的痰盂，暗黄色液体漫过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
"同志..."她抓住路过的护工，袖口蹭上对方白大褂的血渍，"我儿陈晋..."
护工甩开手的动作带着职业性的麻木："等着！没看见在抢救吗？"话音未落，手术室里突然传出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陈建国看见妻子瞳孔里映出无影灯刺目的光，像要把人灼穿。
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两个护士推着嗡嗡作响的机器狂奔，轮子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让开！除颤仪！"领头的护士一脚踢开碍事的输液架，陈建国慌忙把妻子拽到墙边，后背撞上消防栓的玻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