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二十台披着露水的"工农牌"小货车己在打谷场列队。陈晋将最后一块车牌挂上车头,铸铁的"1982-001"泛着冷光。李晓芸捧着连夜油印的说明书,铅字间还渗着油墨香:"县农机站分布图夹在第三页,王叔用复写纸描了五份。"
"晋哥儿!"张建军扯着新工装的领口,"这衣裳绷得慌,不如光膀子舒坦。"
陈晋笑着抛过车钥匙:"今天你是头车司机,得有个国营厂长的派头。"钥匙链是用报废轴承改的,转动时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
柴油机轰鸣惊飞林间宿鸟,车队碾过碎石路扬起金色烟尘。李晓芸坐在副驾数着油耗本,忽然指向山道急弯:"七点钟方向,坡度22度!"
陈晋猛打方向,改良的转向助力系统让三吨重的货车灵如狸猫。后视镜里,其余十九台车紧随其后,车头的"工农"徽标在晨曦中连成银色长龙。
"制动液温度超标!"李晓芸盯着自制仪表盘。
"挂低速档,用发动机制动。"陈晋将变速杆推入二档,山风卷着焦糊味灌进驾驶室。系统光幕闪现:【建议改进刹车鼓散热片】,他默默记在油印本边缘。
正午叩门县政府灰砖楼前,门卫老杨的茶缸惊落在地。二十台银红相间的货车鱼贯而入,车尾的防尘罩齐齐掀起,露出铭牌改造的"载重五吨"标识。
"胡闹!"刘副县长推开窗,"谁允许你们..."
引擎盖落地的闷响打断呵斥。陈晋掀开衬布,露出用炮弹壳冲压的发动机:"领导,这是咱们用报废农机改的柴油机,热效率比县机械厂新产品高18%。"
在县会议室长桌上,王会计的账本与县机械厂报表并列。陈晋用自制的游标卡尺量着两份数据:"他们每台成本827块,我们只要593。"
"吹牛!"工业局长拍案而起,"光变速箱齿轮..."
"用的是铁路废轨淬火。"赵师傅掏出随身携带的齿轮样本,"锰钢耐磨度是普通碳钢的三倍,不信您用砂轮打火花对比。"
李晓芸适时递上打磨机,两簇铁花在窗帘紧闭的室内绽开——县机械厂的齿轮火花绵长如柳,陈家村的却迸出枪火般的星芒。
刘副县长说我去试试,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出汗。陈晋指着自制坡度仪:"领导放心冲坡,这车能爬35度。"
柴油机低吼着碾过碎石滩,车厢里绑着二十袋水泥纹丝不动。李晓芸突然指向仪表盘:"油压稳定,水温正常,领导可以试试紧急变道。"
货车在黄土路上划出漂亮的S型,车尾的竹篾防滚架发出令人安心的吱呀声。刘副县长额头的汗珠滚落:"这操控...比我的上海牌轿车还稳!"
夕阳将协议书染成金色,陈晋的钢笔在"全县农机站设立销售维修点"条款处停顿:"我们包培训售后人员,但需要各站点提供两名学徒。"
"再加一条。"刘副县长掏出红头文件,"下周全省农机改革会议,你们带五台车去省城展览!"
最后一缕余晖落在签章处时,打谷场方向传来欢呼。二十台车的喇叭齐鸣,惊起漫天归鸟。陈晋摸出兜里的獾油膏递给李晓芸,少女掌心的烫伤在暮色中泛着柔光。
七天后,省农机展的镁光灯下,"工农牌"车标折射出璀璨星河。陈晋站在阴影里调试展车,听见人群中的惊叹:"这钣金弧度!这焊点密度!"
李晓芸穿着用劳动布改制的正装,正用俄语向外宾讲解变速箱结构。她发间的银簪在图纸上投下细长阴影,恰好指向"最高时速55公里"的技术参数。
当夜,陈晋在招待所台灯下绘制新图纸。系统光幕浮现出双排座驾驶室模型,而他手写的笔记上己落满繁星——那是在试驾途中记下的七十二项改进建议。月光漫过窗棂,将"全省农机系统特约经销点"的铜牌染成银色,牌面倒影里,二十台展车正静静等待着黎明后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