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车间油污的玻璃窗,在雪白的绘图纸上投下菱形光斑。陈晋手中的鸭嘴笔突然顿住,墨汁在"工农"二字交接处晕开一朵墨梅。李晓芸踮脚看去,辫梢的桂花香混着松节油气息:"这车标要能映着太阳发光才好。"
"得用铸铝。"赵师傅用锉刀敲了敲炮弹壳,"当年兵工厂铸番号牌,往铝里掺镁粉,太阳底下银闪闪的。"
陈晋的笔尖在"工农"二字间游走,系统光幕浮现出三维建模。镰刀与齿轮的线条突然扭曲——车标弧度必须与引擎盖曲面吻合,误差不能超过0.5毫米。
"拿这个去拓。"陈建国递来滚烫的石膏板,老人用报废活塞改的模具还冒着热气。引擎盖的弧度在石膏上凝成月牙状凹槽,李晓芸将印泥涂在陈晋手背,掌心按出的纹路成了最原始的曲面测绘数据。
张建军蹲在打谷场筛煤粉,铁网是拆了鸡笼改的。铝锭在坩埚里泛着银光,掺入的炮弹壳碎片让熔汤泛起诡异蓝焰。"再加三铲镁砂!"陈晋盯着系统提示的合金配比,铁勺搅动时带起星河般的金属旋涡。
"停!"赵师傅突然握住陈晋手腕,"铝汤冒绿豆泡才是火候!"老人布满烫疤的手臂悬在熔炉上方,汗毛卷曲的瞬间铁勺出水,铝液如银河泻入石膏模。
李晓芸的红头绳系在沙箱边缘,随着铝液漫延渐渐绷首。"咔!"绳断的刹那,陈晋用铁钎挑开模具——银亮的"工农"徽标嵌着弹片星辰,在晨光中绽出冷冽锋芒。
"字面有气泡。"陈晋的放大镜聚焦在"农"字提勾处。二十个工人轮流对着阳光检查瑕疵,王会计的算盘珠记录着废品数:"第七炉报废率35%,这样下去镁粉不够..."
"改离心铸造。"陈晋将石膏模绑在自行车轮毂上,链条连着柴油机飞轮。旋转的模具卷起银色旋风,李晓芸数着转速:"每分钟200转...220转...要散了!"
"稳住!"陈晋往铝液里撒入碾碎的玻璃碴,系统光幕闪烁:【二氧化硅与氧化铝生成莫来石晶须】。离心力将杂质甩向边缘,车标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雪花纹。
赵师傅的老花镜蒙上雾气:"这...这是苏联坦克徽章的防伪工艺!"
当第一千枚车标脱模时,陈晋的手掌己布满烫泡。李晓芸用缝衣针挑破水泡,蘸着獾油的手帕缠上他指尖:"爹说供销社新到了丙烯颜料,能调出工农红。"
"要经得住日晒雨淋。"陈晋将车标浸入桐油,"得找种比油漆更耐候的..."
"用这个!"陈建国背来半麻袋赤铁矿,老人指甲缝里渗着血丝。碾碎的矿石在柴油里沉淀成赭红色釉浆,烧制的车标在窑变中凝成血色晚霞。
第二天打谷场化身露天总装线。二十台小货车列队如钢铁骏马,车头凹陷处等着点睛之笔。陈晋握紧自制的真空吸盘,铝制车标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左偏0.3毫米!"李晓芸的红头绳系在车标边缘,随陈晋的手势如弦紧绷。赵师傅的刮刀在引擎盖上划出定位线,刀痕浸着蓝墨水:"按长春一汽的老规矩,车标要正对北斗。"
正午的日头下,陈晋调试最后一枚车标。热胀冷缩让铝件微微变形,系统提示用液氮冷却。张建军抱来村小实验室的杜瓦瓶,冷雾腾起时车标精准嵌入凹槽,严丝合缝如星归其位。
"点火!"陈建国的手掌按在二十台车的电喇叭上。柴油机的轰鸣惊飞群雀,银红相间的"工农"徽标在声浪中震颤,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晕。
暮色染红车阵时,李晓芸在每枚车标背面刻下编号。绣花针划过铝材的沙沙声里,陈晋忽然瞥见极小的"芸"字藏在"农"字穗粒中。少女耳尖的绯红比釉彩更艳,晚风卷起她的发梢拂过车标,为钢铁骏马系上温柔的缰绳。
月光下的试车场宛如星河倒悬。陈晋握紧方向盘,后视镜里的车标与北斗七星遥相辉映。李晓芸的红头绳系在档把上,随车速提升舞成流火。当车灯划破夜幕时,二十枚"工农"徽标同时亮起,在旷野上连成一条跃动的银河。
车间深处,赵师傅正给新车标涂保护蜡。老人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指尖抚过年轮般的雪花纹。月光透过天窗洒在车标上,莫来石晶须将银辉折射成细碎星芒——这夜,整个村庄都沐浴在铁与火孕育的星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