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前夜,1999年12月31日。满洲里—后贝加尔斯克公路口岸,中俄边境。
节日的气氛在这里达到了顶点,却也带来了一种特殊的混乱。巨大的拱门上挂着“喜迎千禧”的中俄双语横幅,彩灯闪烁。为了庆祝新千年,两国海关联合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跨年嘉年华活动。临时舞台搭建在口岸广场上,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和欢快的民族音乐交替响起。俄罗斯马戏团的小丑踩着高跷向人群抛洒糖果,中国的舞龙舞狮队伍在人群中穿梭。来自两国的游客、边民、商贩摩肩接踵,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兴奋,空气中弥漫着烤肉串、爆米花、酒精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情侣们在绚烂的灯光下拥吻。维持秩序的警察和边防士兵也显得比平日温和,脸上带着笑容,注意力更多地被舞台表演和喧闹的人群吸引。
在这片欢乐的、近乎失控的海洋中,那三辆风尘仆仆、沾满泥泞和雪屑的“瓦滋猎人”越野车,如同几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汇入了等待通关的车流。它们停在一支由十几辆豪华旅游大巴组成的庞大车队后面。这些大巴车上印着“圣彼得堡—哈尔滨千禧狂欢团”的醒目字样,车身上还喷绘着夸张的圣诞老人和2000字样的涂鸦。衣着光鲜、带着醉意的俄罗斯游客们正兴奋地拿着护照和签证,排着长队等待中国边检放行,准备进入满洲里参加更盛大的跨年派对。他们大声谈笑,互相拍照,举着伏特加酒瓶,甚至有人即兴跳起了舞,场面热烈而嘈杂。
越野车的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迅速融入到狂欢团的游客队伍中。他们正是尼康光刻机项目最核心的六名日本工程师,以及负责护送的六名红星集团行动队员。此刻,工程师们脱掉了工装,换上了和俄罗斯游客风格类似的、略显臃肿的羽绒服和毛线帽,脸上带着长途旅行后的疲惫,以及一丝刻意模仿的、融入环境的兴奋和茫然。行动队员们则分散在他们周围,像普通的随团工作人员或结伴而行的朋友,自然地用俄语或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大声交谈着,谈论着即将到来的派对和哈尔滨的冰灯,巧妙地隔开外人,将核心工程师们护在中间。
“嘿,伊万!听说满洲里的伏特加比我们莫斯科的还带劲?”一个行动队员操着流利的俄语,拍着旁边一个真正俄罗斯大汉的肩膀,声音洪亮。
“哈哈哈!那得试试才知道!为了千禧年,干杯!”俄罗斯大汉显然喝高了,热情地回应。
另一边,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日本工程师(光学专家小林正男),被一个行动队员看似随意地搂住肩膀,引导着往前走。“教授,放轻松,就像真的来度假。看那边,舞龙!很精彩吧?”行动队员用日语低声说,声音淹没在震耳的音乐和欢呼声中。
林薇的“幻影”协议在这里发挥了最后一重,也是最关键的作用。边境检查站的人脸识别摄像头捕捉到了这些“新面孔”,但系统后台瞬间将其与预先植入的、匹配“圣彼得堡狂欢团”游客名单的信息关联起来,屏幕上跳出的只是普通的“验证通过”绿色提示。边防武警手持的便携式护照扫描仪,读取的是林薇团队精心伪造、但在海关系统中“真实有效”的俄罗斯护照信息。这些信息与狂欢团的名单完美契合。整个通关过程,在节日的喧嚣和系统的“绿灯”下,异常顺利。
当最后一辆“瓦滋猎人”驶过边境线,进入中国满洲里一侧的监管区时,时间指向了晚上23点45分。三辆车没有停留,首接驶向一个专用的、由哈尔滨海关严密控制的监管仓库。在那里,那些伪装在“年货”集装箱里、通过正常铁路报关入境的剩余部件和模块,己经在等候汇合。
陈晋站在仓库二楼的观察窗前,看着三辆越野车驶入。他没有开灯,身影几乎融在窗外的夜色和远处口岸绚烂的节日焰火光芒中。他抬起手腕,夜光表盘上,秒针正沉稳地走向那个历史性的交汇点。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仓库、穿透边境的喧嚣、穿透千禧年的烟花,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那束即将在祖国大地上亮起的、象征自主与未来的光。
2000年1月1日,凌晨。当新千年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耀大地,位于华北某处群山环抱中的绝密基地,早己进入了一种无声的沸腾状态。
基地的主体深藏山腹,巨大的防尘车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千级洁净度。空气经过多层高效过滤,恒温恒湿,连一丝最微小的尘埃都难以容身。柔和的、无影的灯光均匀地洒落在车间中央。那里,来自尼康“曙光七号”的数十个核心模块,己经结束了漫长而隐秘的旅程,静静地躺在特制的装配平台上。拆解时贴上的加密标签清晰可见。
来自中国国家光电研究所、微电子研究所和航天系统最顶尖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穿着密不透风的连体防尘服,只露出专注而明亮的眼睛。他们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在尼康核心工程师(尤其是光学泰斗小林正男和精密机械大师藤原浩)的现场指导下,利用高精度的激光校准仪、真空机械臂和复杂的电子检测设备,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复装工作。每一个螺丝的扭矩,每一根光纤的接口,每一片镜片的角度,都要求达到微米甚至纳米级的精度。没有欢呼,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蜂鸣、工具操作的轻响和技术人员间简洁精准的指令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