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澈 十一

第1章 碎星之夜

龙域的星空裂开第三道口子时，紫黑色的星云正像沸腾的墨汁般翻涌。万龙殿穹顶的琉璃瓦在星光照映下，流淌着青铜色的光泽，而十一指尖的麂皮绒布，正顺着龙鳞镜的纹路轻轻擦拭。

这面传家的龙鳞镜是用初代龙王的逆鳞锻造的，镜面光滑如凝脂，能映照出龙族血脉最深处的秘密。往常镜中总是映出她银蓝色的龙角——那是S级龙王血统特有的颜色，角尖缀着三颗圆润的珍珠，是她十五岁生辰时，梁澈踩着月光从极北冰海的珍珠贝里亲手剖出来的。可今夜，镜中的影像却变了。

翻滚的暗紫色星云中，半颗金色的心脏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搏动，心尖的位置缺了一小块，像被人生生掰去的。十一的指尖悬在镜面上，触到一片滚烫的温度，比龙域火山口的岩浆更灼人。

“殿下！”侍女艾拉撞开殿门的瞬间，铠甲上的银链叮当作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这个总是梳着双马尾的侍女，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的长矛在颤抖，“黑鳞族……黑鳞族攻破中域结界了！他们的先锋己经打到护城河畔，说要讨还属于他们的龙心！”

十一转身的刹那，龙鳞镜突然迸射出刺目的光。背后的月白色龙翼不受控制地展开，半透明的翼膜上，粉色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亮——这是S级龙王血统提前觉醒的征兆。古籍上说，只有当龙域面临灭顶之灾时，王室血脉才会在十六岁前觉醒，比她母亲觉醒的时间早了整整三年。

“龙心？”十一抓起镜台上的水晶权杖，权杖顶端的菱形宝石立刻与她后颈的龙形胎记产生共鸣。那枚淡粉色的胎记像片蜷缩的龙鳞，是她出生时就有的，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光，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星图。星图上，代表黑鳞族领地的区域泛着不祥的红光，而代表A级守护者血脉的那颗青色星辰，却黯淡得几乎要从星图上消失。

“梁澈呢？”她的声音还带着少女未脱的清甜，却己染上龙族王室特有的威严。作为她的专属守护者，那个总爱把“有我在”挂在嘴边的青鳞少年，此刻本该在护城河畔的瞭望塔上值守。

艾拉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巡逻队的人说……说看到梁骑士跟着黑鳞族的使者往禁忌森林去了，他手里还拿着……拿着您藏在书房暗格里的龙心碎片图谱。”

“不可能。”十一的指尖猛地收紧，水晶权杖的边缘裂开细纹。她想起三日前那个暴雨夜，黑鳞族的刺客潜入万龙殿，毒箭射向她的瞬间，是梁澈扑过来挡在她身前。那支淬了“腐鳞液”的箭穿透他的左臂，青鳞被腐蚀出焦黑的洞，他却咬着牙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这点伤算什么？等我好了，带你去中域的樱花谷，那里的月光能治伤。”

那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极北冰川的星子，怎么会……

“轰——”禁忌森林的方向突然升起一道青色光柱，首冲裂开的星空。十一展开龙翼俯冲而下，风灌进她的银灰色长袍，露出腰间悬挂的银质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她的名字“十一”，背面是梁澈的狼头徽记——那是三年前册封守护者时，两族立下的血契信物，此刻正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护城河畔的吊桥己被斩断，断裂的锁链垂在浑浊的河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十一落在断桥边，靴底踩到几片散落的青色龙鳞。鳞片边缘沾着黑鳞族特有的毒液，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指尖触上去，还带着未干涸的温度——显然刚脱落不久。

不远处的水面上漂着半张羊皮纸，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胀。十一用龙息烘干纸页，上面画着龙心碎片的分布图，是她亲手绘制的。图角有个被墨点盖住的小标记，仔细看能认出是两颗依偎的星星——那是她教梁澈画的，代表“安全”的双星符号，小时候他们在万龙殿的樱花树下埋糖果时，总会在土堆旁画这个标记。

“梁澈！”她对着禁忌森林大喊，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无数发光的飞虫。那些通体碧绿的飞虫是龙域的“引路虫”，只在守护者血脉经过的地方聚集。此刻它们聚成的光团中，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正背着个黑衣人影往森林深处疾奔，披风下摆拖在地上，沾着与断桥边相同的青色鳞片。

十一的龙翼骤然加速，粉色鳞片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没看见，水晶权杖的裂痕里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那是龙心碎片的能量，也是维系她与守护者血脉羁绊的最后纽带，正随着她的愤怒一点点流失。

禁忌森林的入口处，梁澈突然停下脚步。他怀里的黑衣人影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十一极为相似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像淬了毒的黑曜石，连龙角都是暗紫色的。

“你确定她会追来？”黑衣人轻笑时，指尖弹出的黑色斗气在空气中留下残影，腐蚀了旁边一棵千年古树的树皮，“S级龙王不是最骄傲的吗？被守护者背叛，按常理该躲在万龙殿里舔伤口才对。”

梁澈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手背上的青色契约纹路正泛着红光——那是黑鳞族的“血缚咒”，用他的血和黑鳞族首领的灵魂缔结的咒语，能强行控制他的行动。他看着远处夜空中那道粉色的光，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信我。”

话音未落，粉色的龙息己如流星般砸来。十一悬停在半空，金色的竖瞳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落下，权杖顶端的宝石对准了梁澈的心脏。月光落在她银蓝色的龙角上，折射出冰冷的光，像两柄蓄势待发的利剑。

“把龙心图谱还我。”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梁澈突然笑了，青鳞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蔓延开好看的纹路。他抬手扯断胸前的银链，一枚刻着双星图案的吊坠飞向十一。吊坠是用他十五岁觉醒时脱落的第一片逆鳞做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用他的指甲一点点刻上去的：“龙域双星，永不分离。”

那是他们十岁那年，在万龙殿的樱花树下刻的。那天梁澈刚被选为她的守护者，笨拙地单膝跪地，把这枚还带着体温的吊坠塞进她手里：“以后我就是你的剑，你的盾，永远陪着你。”十一当时踮起脚尖，把自己最爱的蜂蜜糖塞进他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等我当了龙王，就把你的名字刻在族谱的第一页，让所有龙族都知道，我的守护者是全世界最厉害的！”

吊坠落在十一掌心的瞬间，黑衣人的黑色斗气突然爆发，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向她。梁澈转身挡在她身前，青色鳞片瞬间覆盖全身，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可那些黑色斗气像有生命般，顺着鳞片的缝隙往里钻，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鳞片便寸寸碎裂，溅出青色的血珠。

“快走！”他的声音染着血沫，青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龙心在……在樱花谷的老榕树下……”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森林深处的黑暗。十一抱住那枚逐渐冰冷的吊坠，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那本古籍，最后一页用金线绣着一行字：“当双星分离，龙心碎裂，真正的觉醒才会开始。”

她的龙翼在夜空中展开到极致，粉色鳞片第一次染上金色的流光。禁忌森林的树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地底隐藏的巨大星阵。星阵的中心，半颗金色的心脏正缓缓升起，与她掌心的吊坠产生共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远处传来黑鳞族的欢呼，他们以为梁澈的背叛是计划成功的第一步。而十一望着梁澈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权杖——从今夜起，S级龙王不再需要守护者，她要亲手找回属于龙域的一切，包括那个或许背叛了她的青鳞少年。

只是她没发现，那枚双星吊坠的裂缝里，正渗出一滴青色的血珠。血珠与她的金色龙心碎片在星阵中相遇，融成一道青金交织的光，像一条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她，一头扎进禁忌森林的黑暗里，从未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