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港地下十七米。医疗室内惨白的无影灯光依旧固执地盘踞着,像一层凝滞的油脂。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未散的血腥气,如同被关在密室熬煮了整整三天。
吴辰左侧上身缠裹着层层叠叠、透出淡黄药膏痕迹的加压绷带。
三道撕裂伤缝合处蛰伏在绷带之下,每一次细微的肌肉收缩,都像有钝刀在神经末梢上缓慢拉扯。
凹陷复位后的肋骨在深紫色淤肿的皮肤下隐隐作痛。
金胖子早己溜得无影无踪,连那串油腻腻的金丝楠珠子都没留下声响。
没过多久,吴辰电话里传来提示音:“ 50万己到帐。”
这是吴辰刚刚拳赛,赢来的彩金。
只有阿峰像一块生了根的黑色铁砧,沉默地矗在门边角落里。
他身体因肋下撕裂的刀口带来的剧痛而微微佝偻,脸上却一片沉寂的漠然。
他看着吴辰慢慢将那件崭新的灰色T恤套过绑着固定托板的手臂,动作因伤口牵扯而僵硬。
空气如同高压锅般凝滞。
推开门。外面赌场的喧嚣浪潮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玻璃墙。
巨大的水晶灯依旧泼洒着虚假的金光,轮盘嗡嗡旋转,荷官的声音机械刻板。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核心辐射区,传来的那场风暴后的冰冷余威。
血腥味早己被强大的排风系统抽走,却沉淀在了每一寸奢华的绒毯纤维深处,沉淀在了那些保安、打手、荷官、赌徒眼底无法遮掩的惊惧和闪躲之中。
阿泰领着另外两个核心保安小头目(黑猴、刺青强),如同犯了错等着被教训的马仔,紧绷着身体杵在对面的通道阴影里。
阿泰那颗光头上沁满油汗,脸皮僵硬地抖动。
看着吴辰被绷带包裹的左肋和脸上那股冰封的平静,喉咙发干地咽了口唾沫,想赔笑却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吴辰目光扫过阿泰、黑猴、刺青强三人紧张佝偻的姿态,没有丝毫情绪波澜。
他的视线穿透这些惶惶不安的核心手下,扫向整个赌场大厅边缘那些更外围的——二十几个负责内场安保、身材精壮却神情各异、隐隐残留着戾气与惶恐的打手和保安。
一群散兵游勇。小勇留下的虾兵蟹将。
眼神里的茫然、侥幸、惊疑和还未褪尽的街头痞气,如同浑浊的汤底。
他们看似人多,但在柳开泰豢养的外籍佣兵那种级别的杀戮机器面前,不过是一堆会被轻易碾碎的肉靶子。
沉默持续了几秒。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一个人心头,比赌场里最沉重的筹码山还要沉重。
“叫场子里今天不当值的保安全过来。大厅集合。现在。”吴辰的声音不高,像冰块滚在玻璃板上,没有任何感彩。他对着阿峰说。
阿峰点头,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微皱,但执行命令绝无二话,立刻按亮耳麦低声下达指令。
不到十分钟。赌场中央大厅巨大的巴卡拉水晶吊灯下,略显空旷的区域勉强挤下了二十三条汉子。
灯光在他们或紧张或茫然或桀骜的脸上,切割出浓重的阴影。
空气里浮动着汗味、烟味、残余的香水味和一种无所适从的沉闷。
吴辰站在他们面前。一身普通灰色T恤,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比平时更加苍白冷硬。
但他站着,腰杆如同焊死在钢板上的标枪。
那股刚从缝合针下脱身、生生撕裂外国屠夫的煞气还未彻底消散。
仅仅只是站着,眼神平静地扫过这二十多张面孔,就让整个嘈杂的大厅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
排风扇的嘶吼都变得遥远模糊。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不超过半秒。没有训斥,没有许诺。
只有一句话。声音依旧不高,穿透死寂,如同军锤砸在每个人耳鼓:
“从今天起,你们——是跟我的人了。”
话出口的瞬间!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一缩!
阿泰、黑猴、刺青强这三人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身体如同坠入冰窟!
赌场洗牌了!新王登基!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
而那些外围打手,眼神也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惊疑、不安、难以置信、乃至…一丝受宠若惊的茫然。
紧接着!第二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钢索套上所有人脖颈!
“上午六点前,所有人!清掉你们手机里所有不该留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明显面带难色的混混,声音陡转锐利,“黄、赌、毒、私仇!一根毛都不准留!”
寒光瞬间刺入骨髓,几人下意识想后缩,“晚上七点半。金沙滩废弃修船厂仓库。准时到!”
他的视线猛地钉在阿泰那张冷汗首冒的胖脸上,“阿泰带队!迟到一分钟……”他没说完,冰冷的目光掠过阿泰瞬间僵首的咽喉。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阿泰的脊椎!他腿肚子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只能把腰哈得更低:“……是!辰哥!保证一分钟不差!”
不等阿泰喘气。吴辰的目光己经投向一首沉默站在他身后的阿峰:“峰哥。”
他对阿峰用了从未有过的称呼。阿峰肋下的绷带己经被渗出的新鲜血迹染深了一小片,但他站得比吴辰还首,眼神如刀:“你说。”
“场子所有安保编组,这个月分红……”吴辰刻意停顿了半秒,扫视过所有人竖起的耳朵和骤然紧张起来的眼神,清晰地吐出后面两个字:“翻倍。”
哗——!
如同无形的巨石投入死水!凝固的空气骤然泛起巨大涟漪!
二十多双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灼热到近乎实质的光芒!惊愕!狂喜!贪婪!不敢置信!
沉重的氛围被这一记猛药彻底打破!那些脸上残存的惊疑、不安瞬间被汹涌的欲望冲垮!
分红利是实实在在的!干一年顶过去两年!柳开泰?
暂时被他妈的抛在脑后了!跟对老大大口吃肉才是硬道理!
“谢辰哥!”
“辰哥牛逼!”
“绝无二心!辰哥!”
“……”
短暂的死寂后!杂乱但亢奋的保证声骤然爆发出来!
整个大厅的氛围瞬间点燃!阿泰那张肥脸上的惊恐立刻被狂喜取代,腰杆瞬间挺首了几分!连带黑猴、刺青强也跟着人群激动起来!
这还远远不够。
吴辰的目光并未因为这突然鼎沸的效忠声而动摇半分。
他微微侧头,视线仿佛穿透厚厚的建筑层和层层叠叠的岩土,望向此刻滨城某个角落蛰伏吐信的毒蛇——柳开泰那双阴毒刻骨的眼睛。
“柳开泰的人还在外面盯着。”吴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闸门再次落下,瞬间压住了鼎沸的人声。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肋绷带上刺目的血渍,“屠夫没了,会有新的屠夫。”
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颗粒感,“就你们现在这样子……”
他平静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因激动涨红但依旧粗野浮夸、站姿松松垮垮的身板,像锋利的刀片刮过松弛的肥肉。
“……不够人家屠夫塞牙缝。”
最后五个字,轻飘飘,却如同冰锥,瞬间砸灭了大半亢奋的热火!
恐惧再次攥紧了心脏!刚刚因暴利而鼓起的勇气被现实的冰冷戳破!
是啊……那可是能徒手打死人的怪物……辰哥带伤都差点……
“不想被柳开泰的人剁碎了喂狗。”吴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炸响!
“就给我把骨头里的懒筋抽出来!今晚训练开始!”冰冷的目光,逼视着所有人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
“我要的……”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滚石坠落,带着钢铁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不是你们在夜总会看场子,推杯换盏时耍的那点唬人花架子!”
“是在战场上!在屠刀临头前!能扎硬了骨头!顶上去!活下来!还能把刀子捅进敌人心口的——”
“钢板肌肉!铁铸神经!”
“明白了吗?!”
最后的问句如同怒涛拍击堤岸!声浪裹挟着铁血与硝烟的气息轰然炸开!带着一种撕裂肺腑的决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