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夜温柔尽
意识像沉在冰洋底部,刺骨的寒和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
然后,猛地被抛了上来!
巨大的吸力将他拽离那片死寂的深渊,瞬间,所有感官炸裂开来。
痛!
不是之前那场榴弹爆炸粉身碎骨的巨痛,那种痛感记忆己然模糊。
现在的痛,来自灵魂深处尖锐的撕裂感,仿佛刚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从某个泥潭里硬出,每一个意识碎片都带着新鲜的、颤栗的创伤。
随即是感官的重启与冲突。
鼻腔里不再是硝烟、血浆和焦糊泥土混合的呛人铁锈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得发齁的香气,混杂着某种冷冽皮革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蒸腾后慵懒的麝香暖意。
耳边没有濒死的呻吟、子弹呼啸的尖啸或是电台冷静的伤亡报告,只有……低沉的男声哼唱,黏糊糊地从某个奢华音响流淌出来,像涂了蜜的软蛇,在耳膜上滑腻腻地爬过。
身下是异样的触感,丝滑、温凉、过分柔软,软得近乎没有支撑,与他习惯了浸透汗血与泥土、每一寸都硬邦邦坚韧如铁的野战背囊截然不同。
他本能地想绷紧身体,做出一个受敌冲击滚翻规避的动作,肌肉记忆却被一种该死的沉重和绵软锁住了。
眼皮沉重得像焊了铅块,但他猛地掀开了。
视线短暂模糊,随即被头顶的景象攫住。
巨大、繁复、闪耀着廉价冷光的金色穹顶形水晶灯,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眼球,正俯瞰着他。
它的倒影扭曲地映在下方打磨得如同黑镜般光亮的地板上,折射出冰冷奢华的碎光。
这种铺张的俗气,透着股暴发户式的傲慢,是他骨子里早己深恶痛绝的东西。
战地医院简陋的棚顶、夜空下沉默的星河……那才是他能理解的穹顶。
这里是……滨城帝豪酒店?
那场在西南边境雨林里代号“绝壁”的高危任务前……最后休整的那家酒店?
那次他和几个同样归队的兄弟奢侈了一把,拼着钱包见底咬牙开了这间据说带特殊服务的套房,只为在奔赴地狱前线前,最后抓住一点“文明世界”的虚幻尾巴……不,不对,记忆在混乱地叠加、冲突,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浓烈得刺眼。
意识深处某个至关重要的碎片骤然归位!
那场任务!伏击点暴露,围点打援变成绝望的反围剿!榴弹!呼啸着撕裂空气!
橘红色的、裹挟着死亡的冲击波……视野的最后,是自己西分五裂的躯体,还有被气浪掀飞的兄弟那颗头盔……
他死了!他吴辰,龙焱特战大队的“鬼影”,代号K-9的死神代言人,在一个边境的泥泞雨林里,被一发该死的榴弹炮彻底撕碎了!
那现在?呼吸猛地抽紧,喉咙瞬间干涩得像灌满了滚烫的砂砾。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体的感知……如此……年轻?
手臂似乎要粗壮些,但肌肉纤维的密度和爆发力?
他尝试着曲了一下小指,动作流畅,却透着一种陌生的、缺乏真正千锤百炼的凝滞感。
这不是他那具在地狱熔炉里反复锻造、刻满弹痕与功勋、能徒手捏碎敌人喉骨的终极武器!
这具身体相对笨拙,空有一身年轻的骨架!
荒谬与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鬼魂?还是某种可笑的弥留幻境?
“唔……”
一声带着鼻音的嘤咛,温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湿漉漉的睡意,从他身侧传来。
那股刚刚吸入肺腑的陌生甜腻香气陡然浓郁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带着甜腻的果酒味,丝丝缕缕拂在他敏感的颈侧皮肤上,激起一阵混杂着极度警觉和本能战栗的鸡皮疙瘩。
他猛地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刚出鞘的淬血军刺,狠狠刺向身侧那团不明危险的温软。
一张脸,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来。
一张他魂牵梦萦过、后来却蚀骨痛恨过的脸。
马小倩。
长长的睫毛像栖息在雪地上的蝶,投下安静的阴影,脸颊还带着一丝酣睡后的潮红,在极其昏暗、只余窗边地灯微弱的暖光映衬下,有种不真实的易碎美感。
几缕柔顺的黑发散乱地贴在脸颊和光洁圆润的肩头,细软的绒毛在暧昧光线里折射着柔和的光晕,像某种精心雕琢的白玉。
樱粉色的唇微微嘟着,无意识地发出轻微的呢喃。空气里甜腻的香水味、她身体散发的暖香、过后的暖腥……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颓靡氛围。
前世断肠的记忆碎片瞬间被引燃:冰冷绝望的电话里她的哭泣说“需要更好的生活”、大雨天看见她钻进那辆保时捷的瞬间心脏被捏碎的剧痛、妹妹冰儿拿着录取通知书绝望又懂事的眼神……
旧情与新仇,甜蜜与背叛的渣滓,在他瞬间收缩的瞳仁里炸开。
刚想本能地把她推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下移。
她身上……只盖着薄薄一层滑腻的薄被,堪堪遮住腰部以下曲线。圆润的肩线向下,是形状完美的锁骨,再往下……
嗡!
一股陌生的、无比强烈的热流,蛮横地冲垮了他身体里特种兵钢铁般的意志闸门,狂野地从灵魂深处猛蹿出来,瞬间点燃全身的血管!
多年特种生涯锤炼出的冷静自持,在这具被酒色掏空、被浸透的陌生年轻躯体面前,第一次……溃不成军!
他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在极度安静的奢华套房里,沉闷得如同野兽的呜咽,异常刺耳。
“吵死了……”马小倩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长长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掀开。
那是一双在昏昧光线下依旧水光潋滟的眼睛,眸色如同最昂贵的黑玛瑙,清澈透亮,氤氲着一层薄薄的、尚未完全清醒的雾气。
残留的睡意让她眼神有些懵懂和天真,瞬间将他意识深处那个清纯明媚。
与他坐在老家河边柳树下,数星星的青梅竹马形象重叠起来,仿佛时光倒流,未曾有过背叛的裂痕。
吴辰的心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猛地一缩。
几乎要以为昨晚的疯狂和此刻宿醉般的迷茫,都只是梦境的延续。
下一秒,那层朦胧的水雾就迅速褪去,属于马小倩的清醒理智和隐隐的不耐浮了上来。
她抬起一只白皙纤细、保养得极好的手,手腕处精致的卡地亚腕表闪烁着低调的碎钻光芒。
带着一丝慵懒,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剔的打量,伸向他的胸腹——不,准确地说是他松垮浴袍的系带。
温凉的指尖隔着滑顺的睡袍面料,带着一丝顽劣的戏弄,轻轻地在他腰腹处画了个痒痒的圈。
“喂,吴木头,”她娇嗔道,声音带着沙哑的磁性,像磨砂的丝绸刮过神经末梢,“说好了一早就转账的……冰儿学费可拖不得了。你昨晚不是……很行吗?现在装什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