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得很急。刺骨的痛楚几乎让我晕厥过去,但随着这污秽的血流涌出,胸腔深处那股令人窒息的、仿佛被巨石压住的憋闷感,竟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像即将溺水的人,拼命挣扎上浮时,吸到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空气!
有效!放血有效!
但这个效果是用大量失血换来的!本就被剧毒摧残的身体急速失血,极可能首接休克!
当务之急!
我扔开染血的发簪,那冰冷的铜簪掉落在冰冷的脚踏上,发出一声轻响。左手如同千斤重,颤抖着抬起,摸索着自己身体上的关键穴位——
内关穴(腕横纹上两寸)、足三里(外膝眼下三寸)、还有靠近心脏的膻中穴(两乳之间)!
这是辅助减缓毒血对心脏和循环系统的首接冲击,刺激残存的内腑脏器功能,同时……止血!
指腹下的肌肉冰冷僵硬,几乎感觉不到多少活力。
我集中全部的精神,摒弃掉裴令之那张脸带给我的屈辱战栗,将前世无数次临床急救的经验,融入指尖的力量和角度。没有补气回阳的银针,只能用指代针!
力道要精准!太重会伤及皮肉下的神经和血管,尤其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太轻则无法激发穴位的效果。角度要垂首按压,配合持续、深透的揉按。
指甲深深掐入皮肤周围的肌肉。指腹用尽残余的力气,按照特定的方向和频率,死死按压在内关穴上!力道透骨!
剧痛!又是剧痛!但这一次,是混合了放血伤口的锐痛和穴位按压的钝痛。冷汗浸透了我本就褴褛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刺骨的脊背上。
每一次按揉,都像是在将自己骨骼捏碎的酷刑。但我不能停!我能感觉到,随着持续不断的按压,手腕伤口的血流速度,似乎……减缓了那么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刚才放血后带来的失重感,似乎被一种微弱的、支撑着心脉的力量稍稍拉回了一点点?
效果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在这个绝境里,任何一丝好转都是天大的希望!
我紧接着去按压足三里穴。身体太过虚弱,无法弯腰够到膝盖下方,只能凭借记忆和感觉,右手指节屈起,隔着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布料,用骨节狠狠顶在那个穴位上!使劲!再使劲!
胃里一阵剧烈翻搅,险些吐出来。下腹也传来痉挛般的坠痛。足三里的强刺激确实能引发身体的激烈反应。
但我咬牙忍住,持续用力按压。我需要这份刺激来强行提振即将崩溃的生理机能!
最后,是靠近心脏的膻中穴。
指尖颤抖着按压在胸口正中的位置。那里离心脏太近了。剧毒侵蚀后的心脏本就虚弱不堪,如同一匹随时会倒下喘息的病马。
穴位按压的刺激必须格外小心,既要引导毒物远离心脏核心区域,又要极其精准地提振心气,不能引发衰竭!
我的指腹冰冷,按压下去的动作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而显得迟滞。力道轻了怕无效,重了怕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呼吸因为虚弱和按压变得更加急促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痛。
快一点……再坚持一下……按压……维持频率……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海洋中沉浮,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裴令之那声“三日必亡”的宣判如同魔咒,而“死透”二字更是化作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己不堪重负的意志上。
“我偏不死……我偏不死给你看……”嘶哑的气声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微弱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却是我对抗那个冷漠男人所代表的无边权势和冰冷命运的唯一武器。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极轻、极细的响动,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从紧闭的门缝下方传来。
不是老鼠!那是……人的脚步不小心踩在松动地板上的声音!
门外有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梁骨窜上头顶,比体内的毒液更让人毛骨悚然!刚才所有的专注和投入瞬间破功!
我按压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在剧毒和惊吓的双重夹击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谁?!
是钱氏派来监视我咽气的恶仆?还是……那个男人口中“三日后遣来验尸”的人……提前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我在自救!钱氏要的是我“死透”!被她发现我还活着,尤其发现我在“垂死挣扎”,后果不堪设想!
她会立刻再次下毒手!而裴令之……那个收了银票、冷漠宣判并明确要求“务必死透”的人,如果得知我违背了他的“判决”,他会不会亲自出手“纠正错误”?
想到那双毫无温度的深眸,想到他那句“钱货两讫”的冰冷生意经,一股灭顶的寒流淹没了我。
放血,按压穴位……这些在现代能救命的应急措施,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充斥着恶意的环境里,只会加速我的死亡!甚至死得更加屈辱!
快!停止按压!装死!
可手腕的伤口还在微微渗着血!那粘腻滑凉的触感让我心胆俱裂!
要如何掩盖这新鲜的伤口?血迹呢?地上还有我刚才扔下的染血发簪!
门外,那极其轻微的吸气声再次响起。不是错觉!真的有人隔着门缝在窥视!
冷汗瞬间浸透了所有衣物,死亡的阴影像一座巨山轰然压下。
刚才放血按压争取到的那一丝微弱的喘息空间,此刻被更深的、近乎窒息的恐惧瞬间填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无情地漫过了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