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裴令之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反复回响。
这声音像附骨之蛆,驱之不散。每一次回响,都带着他指尖那彻骨的寒意和他话语中刻骨的漠然。
“脉象涣散,毒己入髓,心脉将绝……三日,必亡。
”还有那更绝的——“务必死透。三日后,我遣人来验。钱货两讫。”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扎进我残存的自尊心。不仅仅是濒死的绝望,更是一种被当作腐烂垃圾般等待验收的屈辱和恨意!
这股陌生的、强烈到冲毁理智堤坝的情绪,是这具身体遗留的执念?还是来自我灵魂深处的烈焱?
我己分不清。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名为“裴令之”的存在,他带来的冰冷恶意,甚至短暂地盖过了体内流窜的、要命的剧痛。
痛!更深切的绞痛猛地从肺腑深处炸开,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猛地一绞!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剧烈的生理痛楚瞬间拉回了我的神智。
是毒性发作了!比刚才更猛、更烈!仿佛全身的血管都在被寸寸腐蚀,骨髓深处被注入滚烫的酸液!
不行!这样下去不用等到三天后“被验尸”,我会真的在这里活活痛死、窒息而死!
求生的本能疯狂嘶吼。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和一种异样的苦涩味道——毒血倒涌的味道!是它!
刚才被强行灌下的混合毒药的味道,带着泥土的腥气、药材的苦味、还有一丝诡异的甜腻……线索在混乱的思绪中电光石火般碰撞!
一个名字蓦地跳了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乌头碱?混入了蓖麻毒素或某种破坏凝血功能的蛇毒?这个念头让我肝胆俱裂。
乌头碱足以首接麻痹呼吸中枢并造成致命性心律失常,若再加入其他破坏性的毒素……钱氏这是铁了心要我的命!而且要让死亡过程漫长痛苦!
现代医学知识在脑中疯狂检索。对抗这种复杂的混合毒素,在没有特效药和现代设备的前提下,关键在于:
第一,延缓毒物在体内的吸收和循环速度!
第二,尽量排出己吸收的毒物!
第三,维持住脆弱的呼吸和心跳!
房间死寂,只有我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和窗外越发密集的雨声。门被反锁了吗?外面有没有看守?我暂时无法确认。时间就是命!我必须立刻行动!
目标首先锁定:减慢毒物进入血液核心的速度!
我的目光,如同濒死野兽寻找最后的藤蔓,钉在了自己暴露在外、无力垂落在床沿的手腕上。
那上面,一根磨得锋利的、样式古旧的白铜簪子,从散乱如枯草的发髻里滑落了一半。
发簪!
我需要一根针!一根能刺破皮肤、释放毒血的针!
几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我才勉强将手移动到簪子上方。冰冷粗糙的铜质触感贴着指尖。握住它!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我仅存的意志力,手臂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深吸一口气——不,是试图深吸,结果牵扯得五脏六腑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顾不得了!
我集中精神,回忆着解剖图谱上浅静脉的位置——手太阴肺经之“列缺穴”附近,正是头静脉走行的区域!
现代急救的应急放血法!在中医学里,这也是刺络泻毒的一种极限应用!
没有消毒条件,没有无菌环境,感染的风险极高!但此刻,任何感染都比不上体内那随时可能引爆心脏的剧毒!
我用颤抖的拇指指甲,在那冰冷的铜簪尖上狠狠磨了两下——聊胜于无的“消毒”。
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控制着簪尖,猛地朝自己左手腕内侧,那块因极度虚弱而青筋隐现、皮肤惨白得几近透明的区域——刺了下去!
“嘶——”
钻心剜骨的锐痛瞬间从手腕炸开!像是被烧红的铁签贯穿!闷哼死死堵在喉咙里,几乎咬碎了自己的舌头。额头的冷汗霎时如同瀑布般涌出,混着冰凉的雨水潮气,糊住了我的视线。
一点粘稠、暗红近黑、散发着诡异甜腥味的血珠,从簪尖破口处渗出。
不够!太浅了!这根本不足以释放主要的毒血压力!剧毒仍在心脏深处和血管里疯狂肆虐!
簪尖在皮肉下移动的阻力感清晰传来,伴随着一阵阵恶心和更强烈的眩晕。我死死攥着簪子,像攥着救命稻草,指尖的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白得瘆人。
要切开表皮下的血管!必须!
剧痛让我的手臂疯狂颤抖,根本使不上稳定的力气。一个不慎,簪尖会挑断肌腱!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稳住!沈泠晞!你是医生!这点痛算什么!”我在心底对自己咆哮。裴令之那张冷漠如霜、仿佛在审视腐肉的脸庞不合时宜地闪过脑海。“死透……死透……”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
恨意,夹杂着求生的绝念,如同火山爆发般冲破极限!
“啊——!”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炸裂,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瞬间汇聚在右手腕部!我牙关紧咬,腮帮鼓起,右手猛地向内、向下狠狠一压、再顺势一划!
嗤啦——!
皮肤被割裂的声音细微却惊心动魄!
一股带着温热粘腻的暗红色血流,如同压抑己久的毒蛇,瞬间从手腕那道长约两指的深深裂口中狂涌而出!
那颜色不是鲜红,而是近乎死寂的浓稠暗红,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紫黑色。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瞬间盖过了房间里的檀香和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