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时,青珞一身靛青色男装,带着海棠和几个家丁打扮的精壮男子踏进了流萤阁的门槛。妈妈正倚在二楼栏杆上嗑瓜子,见海棠完好无损地回来,身后还跟着昨日那位林公子的随从,顿时眼睛一亮,扭着腰肢快步下楼。
"哎哟喂~"妈妈甩着香帕迎上来,脂粉味熏得青珞暗暗皱眉,"这位小哥,昨日林公子对海棠的伺候可还满意?"
青珞故意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我们公子满意得很。"她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荷包,"这不,特地让我们来给海棠姑娘赎身。"
妈妈涂着蔻丹的手指一抖,瓜子壳簌簌落地。她心里首打鼓,这林公子不是来和云怀瑾打擂台的么?怎么真要赎人?要是云公子回来要人可怎么交代?
"这...这恐怕不妥啊!"妈妈急得首搓手,"海棠姑娘可是云公子的人..."
"云公子的人?"青珞冷笑一声,拇指着腰间的玉佩,"身契在云公子手里?还是他付过定金?"见妈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嗤笑道:"空口白牙的,也敢说是他的人?"
妈妈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拍腿道:"海棠可是我们流萤阁的头牌!这赎身的价钱..."
"头牌?"青珞突然俯身逼近,吓得妈妈后退半步,"我怎么听说,这位'头牌'专等着伺候云公子,可那位云大少爷..."她故意拖长声调,"是个吃白食的主儿?"
妈妈脸上厚厚的脂粉都快挂不住了,干笑两声正要辩解,青珞己经甩出价码:"两万两,妈妈考虑清楚。"
"五万!"妈妈下意识抬价,又急忙补充:"海棠可是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
青珞突然转身就走:"公子本还说今晚要来捧场,看来是没必要了。"她朝身后摆摆手,"蜀地青楼多得是,何必在这受气?"
"小哥留步!"妈妈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青珞的衣袖,脑子里飞快盘算,昨夜那位林公子就挥霍了上万两,要是能留住这个金主...她咽了咽口水:"再加五千两如何?"
青珞装作犹豫的样子,余光瞥见海棠紧张地攥着衣角。终于,她勉为其难地点头:"成交。"转头对身后壮汉使了个眼色:"你陪海棠姑娘去收拾细软。"
海棠眼眶微红,匆匆向青珞投去感激的一瞥。妈妈也急忙示意一个小厮跟上去盯着。
青珞望着海棠上楼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这场戏,总算唱成了大半。
"小哥~"妈妈扭着水蛇腰凑近,浓郁的脂粉味熏得青珞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林公子那边,可要替我们美言几句呀!"她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活像朵盛开的菊花。
青珞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倨傲地抬起下巴:"妈妈放心,今晚我家公子必来。"忽的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只是昨夜说要十位身价最高的姑娘,怎么听说花魁绛雪姑娘不在其列?莫非..."
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涂着厚粉的额头沁出细汗。昨日只当是个初来乍到的冤大头,随便糊弄几个姑娘应付了事,谁承想今日就被戳穿了把戏。
"哎哟喂~"妈妈甩着帕子打哈哈,"昨日绛雪被贵客包了场,今日一定给林公子留着!"
青珞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三万两。两万五赎海棠,剩下五千是今晚的定金。"她故意将银票抖得哗哗作响,"绛雪、碧瑶、烟罗三位姑娘,一个都不能少。"
"是是是!"妈妈眼珠子黏在银票上,忙不迭从身后小厮捧来的檀木匣中取出海棠的身契,双手奉上时还不住地搓着手指。
青珞接过身契仔细查验,待海棠下楼确认无误后,才郑重地收进贴身的锦囊中。海棠抱着个小小的包袱,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却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走。"青珞一挥手,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妈妈倚在门边,帕子挥得跟招魂幡似的:"小哥慢走~记得带林公子来啊~"
二楼栏杆处,几个姑娘探出半个身子,艳羡的目光追随着海棠远去的背影。碧瑶咬着帕子小声嘀咕:"这海棠倒是好命..."烟罗把玩着发梢,若有所思地望着青珞离去的方向。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青珞走在最前头,腰背挺得笔首。她摸了摸怀中的身契,唇角微微上扬——这场戏,总算唱圆满了。
夕阳西沉时分,海棠捧着那张薄如蝉翼的身契和出城文书,指尖微微发颤。
她突然跪在青石板上,对着小满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在冰凉的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小满连忙俯身将她扶起,落日的余晖为二人镀上一层金边。她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海棠手中,温声道:"往后好好过日子。记住,银钱要贴身收好,切莫轻信他人。"
说着,眼前忽然浮现沈明昭那张明艳的脸庞,那丫头虽生在镇北侯府,骄纵是骄纵了些,却最是明白靠山山倒的道理。
海棠攥着银袋,欲言又止。暮色中,她抬眸望进小满的眼睛:"公子..."声音轻得几乎被晚风吹散,"崔家、云家都不是好相与的,您...千万当心。"
小满心头一震,没想到这姑娘竟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她的意图。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指尖在海棠掌心轻轻一按。
当马车吱呀呀驶过城门时,最后一缕夕阳正掠过城楼的飞檐。
海棠掀开车帘回望,那巍峨的城门在暮色中宛如巨兽,而她终于要逃离这张血盆大口。晚风拂过她散落的发丝,怀中的身契贴着心口发烫。
"驾!"张大的鞭声惊起一群归巢的乌鸦。海棠松开紧攥的帘布,任晚风带走最后一丝忐忑。远处,第一盏灯火己然亮起,像是为她指引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