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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官道被骄阳炙烤得发烫，车轮碾过扬起的尘土裹着热浪扑面而来。
安平王的马车在蝉鸣声中缓缓前行，车厢内虽放着冰盆，暑气仍透过雕花车窗渗进来，林若梅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身着一袭浅青色襦裙，无力地倚靠在安平王肩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刺绣花纹。
“王爷，我是被流放后才离京的，这样回京会不会不太好？” 林若梅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安与担忧。
倘若小满此时在场，定会一眼认出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 —— 林若梅。只是此刻的她，褪去了往日的骄傲，眉间尽是愁绪。
安平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手掌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温柔而坚定：“放心吧，你就在府中呆着，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未能完全驱散林若梅眼中的恐惧。
林若梅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惆怅：“若是我爹我娘知道我成了你的妾室，不知道会不会气我不争气。” 想到养父母，她的鼻子不禁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爹和你娘必然是盼着你好的，他们不会怪你的。” 安平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试图给予她更多的安慰。
林若梅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一声，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愈发浓烈。马车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像是在催促，离京城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沈明昭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她刚从林家回来，又一次替小满打掩护。王夫人待她极好，不仅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还硬塞给她两匹上好的云锦。
"这料子给你和小满做一样的衣裳..."王夫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你们站在一起，活像一对亲姐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沈明昭的眼眶顿时了，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温柔。只是母亲的眉间总带着化不开的愁绪，那是为远在北疆的父亲担忧。
五岁那年，母亲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寒冬。她至今记得，自己是如何攥着母亲冰凉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永远闭上了眼睛。父亲匆忙从北疆赶回时，她发疯似的捶打着那个满身风尘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北疆？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父亲脸上的愧疚与伤痛那样深，却依然带着无法言说的无奈。祖父站在一旁重重叹气，祖母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哽咽："是镇北侯府...对不住你娘亲。"
从那时起，祖母对她格外溺爱。可每次看到其他姑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渐渐地，她开始避开那些贵女们的聚会。
她不想在别人炫耀母亲刚给做的新裙子时，被迫揭开自己的伤疤。于是她学会了用倨傲伪装自己，这样至少不会看到那些令人窒息同情的目光。
小时候，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沈家守北疆？难道朝中真的无人可用了吗？
如今她终于懂了。新朝初立时百废待兴，祖父和父亲作为圣上最信任的臣子，自然要担起这个重任。可二十七年过去了，为何还是沈家？
这些日子跟着小满经历种种，她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不是无人可守，而是无人愿守。北疆苦寒，谁愿意离开京城的安乐窝？
当年那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臣子，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小算盘，张子谦忙着结党营私，王太师只顾着巩固权势，西大世家更是虎视眈眈...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沈明昭攥紧了手中的云锦，布料上还残留着王夫人掌心的温度。
她忽然觉得讽刺至极，当年建立新朝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这才短短二十七年，那些冠冕堂皇的誓言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明昭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云锦上的纹路，思绪越发沉重。镇北侯府世代镇守北疆，本是忠君报国，却渐渐成了他人眼中的"沈家军"。这份功勋，反倒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功高震主..."她轻声呢喃，窗外的暮色越发深沉。
祖父常说她不懂朝堂险恶，可这些年她看得分明，陛下对沈家的猜忌，朝臣对沈家的排挤，何尝不是因为沈家在北疆扎根太深？
可若沈家撤手，北疆防线一旦有失，受苦的又是边境百姓。
这根本就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马车转过街角，惊起几只栖息的寒鸦。沈明昭望着那些西散飞去的黑影，忽然想到小满曾说过的话："这世上最难解的，不是外敌，而是人心。"
换一个皇帝就能解决吗？她苦笑着摇头。新朝二十七载，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早己深入骨髓。即便换了天子，那些世家大族、权贵重臣，又怎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势？
云锦上的缠枝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这错综复杂的朝局。沈明昭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或许母亲早就看透了，镇北侯府的宿命，注定要在忠君与自保间艰难求存。
"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明昭深吸一口气，将云锦仔细折好。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朝堂忌惮的是"沈家军"，那不如就让北疆不再是"沈家"的北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成形，若能说动新帝派皇子或重臣共同镇守，既分薄了沈家的兵权，又能让那些养尊处优的权贵们尝尝边关苦寒...
或许，该和二皇子谈谈了……
她掀开车帘，最后一缕夕阳正落在镇北侯府的匾额上，将那西个鎏金大字照得闪闪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