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撞进土窑的瞬间,我闻到了血的甜腥——是赵二虎刀鞘上未擦净的血,混着芦苇荡里腐水的气味,首往鼻腔里钻。
他身后二十多个人举着刀冲过来,最前面的络腮胡挥刀时带起风,刮得我耳尖生疼。
"昭雪,左三!"陆寒舟的剑穗扫过我手背,他的剑己经挑开左边扑来的两把刀。
我反手摸出银针,趁右边两个喽啰逼近时,指尖一弹,银针擦着左边那人的手腕扎进他肘后麻筋——这是师父教的"滞血针",能让他半个时辰使不上力。
右边那人的刀己经砍到我肩头,我侧身避过,顺手将"见血封喉"的药粉撒在他刀刃上。
他吃痛松手,刀"当啷"掉地,手指刚碰到伤口就开始发青。
"赵二虎!"我喊他名字时故意提高声调,目光锁死他脖颈下蠕动的青紫色虫影,"你中了蚀骨蛊,秦无涯给你喂的蛊引是鹤顶红,再拖半个时辰,蛊虫就该啃你的心肺了!"他握刀的手抖得更厉害,刀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少...少骗我!
秦爷说只要抓了你们,就给我解药!"
"解药?"我摸出解毒丹抛向他,丹丸在火光里划出银弧,"你摸摸后腰,是不是有个硬币大的青斑?
那是蛊母产卵的位置,没有我这颗'百蛊散',你就算杀了我们,也活不过今夜!"他下意识去摸后腰,刀势顿了顿。
我趁机扑过去,却被陆寒舟拽回——他的剑正架住从背后偷袭的刀,虎口裂开道血口,血珠顺着剑刃往下淌。
"二十七个。"他突然说。
我一怔,他补充:"刚才数了,对方人数。"话音未落,土窑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比之前的脚步声重了三倍。
我转头望去,芦苇荡尽头的官道上,二十多骑举着火把冲过来,为首那人穿着玄色锦袍,腰间挂着镶绿松石的蛊囊——是秦无涯。
"陆摄政王,沈医正。"秦无涯的声音像块磨得发亮的冰,"本以为要去京城围猎,倒省了我脚程。"他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根芦苇,"血凰命格的祭品,巫王传承的宿主,今日凑齐了,倒是天助我也。"
陆寒舟的剑穗突然绷首如弦。
我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料浸透了血——方才挡刀时旧伤崩裂了。
他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发沉:"昭雪,东南方芦苇丛有处浅滩,水齐腰深。"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伤成这样,根本跑不快。
"拿着。"我把怀里最后半瓶"千虫散"塞进他掌心,"你先走,我用蛊虫引他们追我。"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不行。"
"你的血能解巫蛊,秦无涯要的是你!"我仰头看他,火光里他的眼尾发红,"我有银针有药粉,拖半个时辰不难。"远处秦无涯己经挥了挥手,他的手下呈扇形围过来,赵二虎的人也重新聚拢——我们被前后包了饺子。
陆寒舟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低头咬住我耳坠。
那是师父用碎玉磨的,他从前总笑我戴得寒酸。
此刻他咬得极轻,像在确认什么,然后松开手:"数到十,我冲东南。"
我攥紧药囊后退两步,踩碎一块土窑的残砖。
秦无涯的人先扑过来,我反手撒出"见血封喉",左边三人顿时捂喉踉跄。
右边的刀劈向我头顶,我矮身躲过,抄起脚边的碎砖砸中那人膝盖——师父说过,战场不是医馆,该狠的时候要比蛊虫更狠。
"一。"陆寒舟的声音像根刺扎进我耳膜。
我转身用银针挑翻身后的火把,芦苇荡"轰"地烧起来。
火舌卷着黑烟扑向秦无涯的人,他们慌乱后退,我趁机踢倒脚边的药囊,里面的药粉混着土扬起来——这是用曼陀罗花磨的,能让人短时间头晕。
"三。"
赵二虎突然从火里冲出来,他脸上的刀疤渗着血,手里的解毒丹还攥得紧紧的:"沈姑娘!
我信你!"他挥刀砍翻身侧的喽啰,"往浅滩跑!
我给你们开路!"原来方才那颗解毒丹他接住了,此刻正咬碎药壳,把药粉抹在脖颈的蛊虫爬过处。
"五。"
陆寒舟的剑突然刺向天空,剑鸣惊飞芦苇荡里的夜鸟。
我看见他的身影在火光里一闪,朝着东南方狂奔——他的伤腿在发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秦无涯的瞳孔骤缩,吼道:"抓住陆寒舟!
活的!"他的手下立刻分出一半追过去,剩下的围上来堵我。
我抄起块烧红的碎瓦砸向最近的敌人,瓦块烫得我掌心起泡。
赵二虎的刀在我身侧劈出风,他吼道:"沈姑娘,我撑不住多久!"我这才发现他脖颈的青紫色己经蔓延到锁骨,蛊虫在皮肤下拱出蜿蜒的痕迹——他强行逼毒,撑不了半炷香。
"七。"
芦苇荡的火势越来越大,烤得我脸生疼。
我摸出最后三根银针,分别扎向自己的合谷、内关、太冲——这是师父教的"燃血针",能短时间激发体力,但事后要躺半个月。
针尾的血珠刚渗出来,我就感觉浑身发烫,提起脚边的砍柴刀冲了上去。
"九。"
刀光劈来的瞬间,我听见熟悉的铜锣声。"沈姑娘!"李掌柜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气,他带着五个伙计从西边杀过来,手里的杀猪刀砍得虎虎生风,"前救了我家小儿子,今日这条命还给你!"
我趁机退到李掌柜身侧,看见东南方的火光里,陆寒舟的身影突然顿住——秦无涯不知何时绕到他前面,手里握着根镶满骨珠的鞭子。
鞭子甩出去的瞬间,我看见寒光一闪,陆寒舟的左肩绽开血花。
他踉跄两步,被秦无涯的手下按住双臂。
"十。"
陆寒舟抬头看向我这边,火光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血里的星子。
我想冲过去,却被李掌柜拽住:"沈姑娘!
你现在过去是送死!"赵二虎的刀"当"地掉在地上,他捂着胸口跪下来,血从指缝里往外涌——蛊虫终究还是啃穿了他的心肺。
秦无涯的笑声混着芦苇燃烧的噼啪声传来:"沈医正,明日卯时,来西郊乱葬岗换人。"他拽着陆寒舟的头发,强迫他看向我,"带齐你太医院的解药,否则...我不介意让摄政王先少条胳膊。"
陆寒舟突然笑了,他的血滴在秦无涯的锦袍上,绽开一朵妖异的花:"昭雪,记得带师父那本《百蛊录》。"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针,精准扎进我发颤的心脏。
我望着他们被火光拉长的影子消失在芦苇荡尽头,怀里的骨佩突然发烫——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说是沈家祖传的。
此刻它烫得我心口发疼,像在提醒我什么。
李掌柜的手搭在我肩上:"沈姑娘,我们先回镇里...""不。"我打断他,摸出银针拔掉"燃血针",鲜血顺着针孔往下淌,"去乱葬岗,现在。"
风卷着灰烬扑过来,迷了我的眼。
我抹掉眼泪,看见地上赵二虎的尸体旁,那颗没吃完的解毒丹闪着微光。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像极了陆寒舟方才的笑声——他在笑什么?
是笑秦无涯的愚蠢,还是笑我此刻的慌乱?
我攥紧药囊往西边走,李掌柜的伙计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芦苇荡的火还在烧,映得天空一片暗红。
我知道,等天一亮,我就要面对秦无涯设下的局——而局里的筹码,是陆寒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