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土窑的破砖堆后,看着陆寒舟用剑尖挑起秦无涯留下的血祭剑。
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手臂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晨雾漫进来时,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是我今早给他敷的金疮药,混着铁锈般的血气。
"为何不走?"我捏着他递来的避毒玉,指腹蹭过玉上斑驳的纹路。
天刚亮时王氏带着孩子们从地道撤走,李掌柜派来的暗卫也说村外十里内暂无动静,按理说我们该趁乱离开。
陆寒舟转身时,剑穗上的红绒扫过我手背。
他眉峰压得低,眼底却有团火:"秦无涯养蛊二十年,不可能只有这一处祭台。"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掀开的额发,指节还带着未褪的凉意,"我要知道他在找什么,更要知道..."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你师父说的解咒最后时机,到底是什么。"
我攥紧腰间裂开的骨佩。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今早替陆寒舟挡下致命伤时,它终于出现了裂痕。
此刻它贴着我心口,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眼眶发酸。
日头坠进西山时,残阳把土窑染成血红色。
李掌柜的身影从地窖暗门钻出来时,衣襟沾着草屑,额角还挂着汗:"姑娘,陆大人。"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冷掉的炊饼,"先垫垫肚子。"又压低声音,"秦无涯的人在城南烧了三个村子,说是要找'漏网的祭品'。"他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推过来,"这是线人刚传的——秦无涯知道名单被毁了,现在全城悬赏你们的人头。"
我捏着纸条的手一紧。
纸角还带着油墨味,上面"沈昭雪""陆寒舟"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画着滴血的骷髅。
"但..."李掌柜搓了搓手,脸上浮起笑纹,"王氏带着孩子们混进了商队,今早己经出了城。
还有张屠户家的小子,被您救时塞了颗解毒丹在兜里,现在在药铺当学徒呢。"
我喉咙突然发紧。
今早那些孩子缩在陶瓮里的抽噎声还在耳边,此刻竟能想象他们趴在商队马车上,把小脑袋探出布帘的模样。
陆寒舟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手背,像在安抚只炸毛的猫:"昭雪,你做的够多了。"
可不够。
我盯着跳动的烛火,火苗在陆寒舟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秦无涯能养出吃人心肝的蛊虫,能让赵二虎这样的江湖汉子被胁迫成爪牙,他背后的巫王传承,绝不会因一个祭台的覆灭而罢休。
我摸了摸药囊里的银针——里面还剩半瓶师父传的"千虫散",专门对付蛊毒。
夜幕彻底落下来时,土窑外的风突然变了。
我最先听见脚步声。
细碎的,像群蚂蚁爬过枯叶,从东南方向的芦苇荡里渗出来。
陆寒舟的剑己经出鞘,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我数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带着刀鞘碰撞的轻响。
药囊被我攥得发疼,指尖摸到装着"见血封喉"的瓷瓶——这是用断肠草和鹤顶红配的,沾到伤口半柱香内必死。
"沈姑娘,陆大人!"熟悉的粗嗓门撞破夜色,赵二虎的身影从芦苇丛里晃出来。
他腰间别着把缺了口的砍柴刀,脸上有道新添的刀疤,从左眉骨划到右嘴角,"你们倒是能跑啊!"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汉子,手里举着火把,火光把他的脸照得青红交错,"可秦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看见赵二虎的左手在抖。
他从前在江湖上以"铁臂"著称,能徒手掰断碗口粗的树,如今连刀都握不稳——是被下了蛊。
我摸出颗解毒丹攥在掌心,只要能近他三步,就能把药塞进他嘴里。
"昭雪。"陆寒舟的声音像块压在我心口的玉,凉而沉,"退到我身后。"他的剑指向赵二虎,剑穗上的红绒在风里猎猎作响,"你伤没好透。"
"你伤得比我重。"我扯了扯他未受伤的衣袖,把"见血封喉"的瓷瓶塞进他掌心,"等会我用银针引蛊,你用这个封他们的退路。"
赵二虎的刀己经举起来了。
火把的光里,我看见他脖颈处爬着条青紫色的虫——是蛊虫在皮肤下蠕动。
他吼了声"上",二十多个人举着刀冲过来,脚步声震得土窑的碎瓦往下掉。
陆寒舟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侧。
他的体温透过衣袖渗进来,比我怀里的骨佩更烫。
我摸出银针时,听见他低低的笑:"昭雪,这次换我们背靠背。"
火把的光撞进土窑的瞬间,我闻到了血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