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陆寒舟的脚步踏进巫族旧址时,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青石板缝里结着暗红的苔藓,石壁上刻满歪扭的图腾——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像蛇信子,我竟觉得每一道都在记忆里爬过。
月光从残破的穹顶漏下来,照在我腕间,那里不知何时起了层薄汗,顺着骨节往下淌,渗进袖口。
"昭雪?"陆寒舟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碎什么。
他回头看我,指尖悬在我发间半寸,最终垂落,"冷么?"
我摇头,喉咙发紧。
心跳声在耳膜上撞出闷响,比当年跪在沈家火场时更急。
指尖无意识抠住石壁,凹凸的纹路硌得生疼——这疼突然串进记忆里,七岁那年被塞进木箱时,箱底的木刺也是这样扎着掌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血凰命格'?"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惊了。
他没动,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遮住了眼神。
风从断墙灌进来,掀起他黑袍的下摆,露出靴底沾的新泥——想来是刚从战场赶回来。
"是。"他说,声音像浸了冰水,"我查过沈家灭门那晚的巫蛊术式,血凰命格的征兆太明显。"
我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所以你救我,接近我,都是为了这个?"
"不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查出血凰命格是在三年前,但七年前冲进火场的人,是十西岁的陆寒舟。"他拇指我腕间的旧疤,那是木箱木刺留下的,"那时我只知道,有个穿月白襦裙的小丫头,抱着半本《千金方》缩在角落哭,我想带她走。"
我的呼吸突然乱了。
他的指尖扫过我眼角,那里还留着幻境里的泪。
石壁上的图腾在视野里模糊成一片,可他的眼睛很清楚——眼尾的泪痣泛着淡红,像当年火场里他扑过来时,溅在脸上的血。
"阵眼在那边。"他突然松开我,转身走向石壁最深处。
我跟着他,靴底碾碎几片不知年代的陶片。
石壁中央有块凹陷的圆石,周围刻着十二星宿图。
我摸出银针,轻轻戳向离"心宿"最近的纹路——这是太医院解机关的法子,师父说过,古阵眼总爱藏在吉位。
银针刚触到石面,整面石壁突然震颤。
"退!"陆寒舟拽住我往后带,披风兜头罩下来。
灰尘簌簌落进领口里,等我再睁眼,石壁上多了幅壁画。
朱砂绘的女子倚着青铜鼎,眉眼与我有七分相似;她身侧的男子手持骨制巫令,腰间玉佩的纹路......我猛地抬头看陆寒舟——他腰间的玉佩正泛着幽光,和画中男子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祖先陆沉渊,和他的血凰。"陆寒舟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史书里说他屠了整个南疆,却没写,他是为了救即将魂飞魄散的妻子。"
壁画上的女子眼角有泪,指尖抚过男子手背的咒印。
我突然想起昨夜在御书房,陆寒舟批折子到三更,我替他揉肩时,摸到他后颈也有这样的咒印——当时他说"旧伤",我竟信了。
"所以这是轮回?"我喉咙发涩,"你是他的转世,我是她的?"
他没回答。
地牢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追兵。"陆寒舟的瞳孔骤缩,反手将我推进石壁后的暗巷。
箭矢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他旋身挡在我前面,左肩绽开一片血花——淬了毒的箭头还插在肉里,泛着幽蓝。
"走!"他推我往巷子里跑,血滴在青石板上,连成歪扭的线。
我拽住他染血的袖角:"先拔箭!毒入心脉......"
"昭雪!"他突然扣住我后颈,吻得几乎要碾碎我。
舌尖扫过我唇上的伤口,是铁锈味的血。
他的体温烧得惊人,像要把我融进骨血里。
首到追兵的喊杀声近在咫尺,他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额头:"这次,换我来救你。"
我被他推进密道时,手心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回头望去,他己抽出腰间的玄铁剑,黑袍被风掀起,像团烧得正烈的火。
箭头还在他肩上晃着,可他挥剑的姿势和当年火场里一样——十西岁的少年逆着火光跑来,说"抓住我的手"。
密道里很黑,我贴着石壁往前挪,指尖突然触到块凸起的石碑。
月光从头顶裂缝漏下来,照见碑上刻着个"凰"字,笔画里渗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胸前的银铃突然震动。
那是陆寒舟亲手给我戴的,说"它响一声,我就来寻你"。
此刻它在我心口跳得急,每一声都撞得肋骨生疼。
"血凰觉醒,巫王归来。"
古老的声音从石碑里渗出来,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我掌心的温度透过石碑往地下钻,仿佛触到了某种沉睡千年的东西。
银铃的响声越来越急,震得我耳膜发疼,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青铜鼎里翻涌的血,女子垂落的泪,陆寒舟祖先手里的巫令突然迸出红光。
追兵的喊杀声突然远了。
我攥紧银铃,指节发白。
密道尽头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块浸血的玉。
"昭雪——"
远处传来陆寒舟的声音,带着血沫的沙哑。
我猛地转身,银铃撞在石碑上,发出清越的长鸣。
掌心的温度突然烫得惊人,石碑上的"凰"字开始发亮。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银铃的响声,还有那个古老的声音在说: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