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擦过青石板的声响刺得耳膜生疼。
我垂着被铁镣勒得发红的手腕,任由狱卒推着往前踉跄,喉间泛起铁锈味——方才被制住时撞在石壁上的伤,此刻正顺着下颌往下淌血。
"到了。"押解的粗汉踹了我后腰一脚。
霉味混着腐鼠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抬眼,见石墙上挂着盏豆油灯,昏黄的光映出个穿玄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他正用银签挑着茶盏里的浮末,听见动静抬眸,眼角的刀疤跟着扯动:"沈医正,别来无恙啊?"
我瞳孔骤缩。
那道疤我记得太清楚——七年前血洗沈家满门时,带头的校尉左眼角便有这样一道。
当时他举着染血的刀冲进内院,我躲在廊下的花盆后,亲眼见他割断母亲的喉管。
"赵统领。"我舔了舔嘴角的血,声音比地牢的风还冷,"听说你三年前因私通北戎被削了军职,怎么,如今沦落到看地牢了?"
他手一抖,茶盏"啪"地摔碎在青砖上。"小贱人!"他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脖子,"你以为真能逃出生天?
当年你沈家那老东西不肯献出血凰命格的秘典,现在你这血凰不也落在我手里?"
我盯着他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血凰?
就凭你们这些连巫令都掌控不了的弃子?"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犬,反手抽了我一记耳光。"闭嘴!"他脖颈青筋暴起,"当年巫主根本没给我们完整的控蛊术,要不是......"
"赵大人。"狱卒突然低喝一声。
赵统领猛地住了嘴,后退两步整理官服,阴恻恻道:"带下去,换重枷。"
铁镣扣上脖颈的瞬间,我借着踉跄的动作垂眸——方才换枷锁时,袖中药囊的流苏擦过狱卒腰间的佩刀,那枚裹着油纸的小囊己顺着裤管滑到脚边。
地牢的门"吱呀"合上。
我蹲下身,用脚趾勾住药囊往暗处拖。
油纸窸窣作响,我屏住呼吸拨开封口,指尖触到里面裹着的细银丝——这是我前日替陆寒舟疗伤时,用烧红的银针刮下来的,混在朱砂粉里藏进药囊。
颈间的巫蛊咒锁贴着皮肤发烫。
我将银线绕在食指上,借着墙缝里漏进的月光,眯眼去挑锁芯。
指甲盖大的锁孔里,九根铜簧根根相扣,我额角渗出汗,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吱——"
门闩被抽开的刹那,我迅速将银线攥进掌心。
来者穿着玄色锦袍,腰间玉佩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我抬头,对上一双空洞的眼——那是林景云。
"林大人?"我压下心底的惊涛,"你不是......"
"死了?"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布帛,每一个字都带着滞涩的回响,"沈昭雪,你该看看自己的脸。"
我下意识摸向脸颊,却见他抬手结了个诡谲的印。
地牢里的油灯"噗"地熄灭,黑暗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我突然想起陆寒舟说过,巫族的幻术多借香气为引,忙屏住呼吸,可后颈的咒锁突然一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火。铺天盖地的火。
我站在沈家的演武场上,青砖缝里的血还没干。
母亲倒在石榴树下,发间的珠钗碎了一地;父亲的佩刀断成两截,就落在我脚边。
"昭雪!"
我猛地转头。
穿月白锦袍的少年逆着火光跑来,腰间的玉牌撞出清响。
是陆寒舟。
那年他才十西岁,却己经有了后来令满朝胆寒的冷戾:"抓住我的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喊,眼泪糊了视线,"你不是说要去北疆监军?"
"我收到消息说沈家有难。"他的手穿过火光,离我只有三寸,"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能救你。"
记忆突然翻涌。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确实有个少年冒死冲进火场,将我塞进装药材的木箱,自己引开追兵。
后来我被师父救下,却再没见过他的脸。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真实得惊人,"我一首都知道。"
这声喊比幻境里的更清晰。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林景云倒在五步外,额角渗着血——不知何时,我手里的银线己缠上他的脖颈。
"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嗓音撞进耳里。
我抬头,看见陆寒舟倚在门框上,黑袍前襟染着暗褐的血,眉峰却舒展着,像从前在御书房批折子时那样。
"你......"我喉咙发紧,"不是让你别暴露?"
他缓步走过来,指腹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你说过,若能救我,你不悔。"他蹲下身,用匕首挑开我颈间的咒锁,"那我便不能让你后悔。"
锁扣"当啷"落地。
我望着他眼下未褪的青影,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袖口:"林景云是被谁操控的?"
"不重要了。"他将我揽进怀里,体温透过染血的布料传来,"但我知道,巫族旧址的秘典里,有解开所有诅咒的方法。"
他的声音低下来,混着地牢外渐起的风声:"昭雪,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抬头看他。
月光从墙缝漏进来,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像一滴未干的血。
那里,藏着我们都要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