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时分,亲兵们踩着未消的残雪涌入院落,有人肩扛半扇熏得红亮的腊肉,用桑皮纸裹着的棱角处还沁着油香;有人手捧三尺高的青瓷坛,坛口封着的棉纸印着胭脂扣的红痕,那是他们从百里外的青州采办的年货。前头空房的雕花窗棂里,隐约可见堆成小山似的腊肉,蜜饯糕点的包装盒子码成六角宝塔状。他们在院子里烧了几堆火,众人围着火堆兴奋的聊着军中战火与现在的平静生活。
大家聊的兴头正起,村正带着三十余位村民己跨过门槛进来了。老人们棉袄上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崭新的靛青布料泛着挺括光泽;村民手里挎着的竹篮里,腊肉腊鱼红糖年糕的甜香混着山核桃的焦香飘出来浓浓的年味。最打眼的是那几个抬匾的年轻人,红绸子边缘绣着金线瑞龙,木匾西角坠着的铜铃随步伐轻响,惊得廊下小雀扑棱着翅膀啄食散落的瓜子。“村正爷爷新年好!大爷大伯叔叔婶婶好!”紫恒小跑着迎上前,双手接过老人手中的竹篮时,触到篮底垫着的暖手炉,想来是怕糕点凉了。忙把糕点放到桌上招呼众人品尝。师祖和师父也迎了过来跟村正他们聊起村里的家长时短,春播秋收。
叶云龙立在廊柱旁,靛青色云锦新袍的貂毛边在晨光里泛着银蓝光泽,袖口的云纹绣工精细得能看清每片鳞甲,那是紫薇照着古画里的腾云纹亲手描的样。腰间羊脂玉佩配着朱砂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倒比檐角垂着的冰凌还要鲜亮几分。汪先生轻快走过来时,恰好瞧见他往紫薇那边望的眼神,故意提高嗓门:“哎哟,云龙这行头,怕不是把京城绣娘的手艺都偷来了?”
叶云龙脸上释放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却仍端出正经模样:“汪先生说笑了,这是薇儿店里新出的 ' 瑞云款 '云纹照着老辈传下来的《天工开物》画的,袖口那鳞甲,用的是三重捻金线,绣娘得熬三个通宵才绣得出来!” 话音未落,便冲正在给碧儿递图纸的紫薇扬了扬下巴:“薇儿,这位爷要订十套!” 紫薇转身时,腕上玉镯撞在木栏上,清越声响混着炭火噼啪声:“十套?汪先生这是要把服装店搬空呢?” 汪先生忙道:“云龙兄弟怎知我要订十套?别说十套,二十套都行。这笔生意我定下了。先给我来二十套,我要做样衣。”“汪先生,您自己的可得挑那缠枝纹的,费工,显气派!”汪先生道:“气派好,我就要够气派的。” 紫薇忙道:“汪先生既然是要合作,那我按批发价算。”汪先生道:“我那里还有几匹云锦,不用找料子了,拿着去做就是。”紫薇道:“那我会把料子钱扣出来,晚点把价格报给你,再给你图样让你挑。”汪先生到:“嗯,就这么说定了。碧儿是开心的,这几天可是三倍工资,要是赶货,估计每个人都愿意。老板去年可没亏待他们,都拿到了丰厚的奖金,她自然是拿的最多的那个。这时她在旁边抿着嘴首乐,顺手把图纸拿给了汪先生。
看他们这里聊的热闹,叶云轩也走了过来,大声询问道:“你们在这里聊什么这么开心?”汪先生忙道:“我在找你弟妹订衣裳呢,你这个大哥是不是也要帮衬一下自家人的生意?”叶云轩继续问道:“什么好衣裳竟入了你的法眼?”汪先生指了指叶云龙,叶云轩看了看秒懂。忙道:“嗯,够气派。我在京城也有几间铺子,给我也做些样衣吧,价格跟汪先生一样就行。”叶云龙忙道:“薇儿,大哥既然也照顾你的生意,你可别少赚了银子。”叶云轩:“笑道:“二弟,看看你,胳膊肘都偏哪里去了?”
汪先生也跟着大笑起来。此刻的院子里,亲兵们正蹲在火盆边教紫玉编草蚂蚱,干枯的芦苇在火焰噼啪声中弯成灵巧的形状;村妇们围着叶母说家常,针线笸箩里的五彩丝线散在膝头,不知谁起的头,竟哼起了春耕的小调。这时木匾上的红绸恰好被风掀开,“惠泽桑梓”西个镏金大字映着晨光。
徐夫子看到匾额,不由得百感交集。紫薇是个早慧又心善的好孩子,小小年纪这几年竟帮村子里做了那么多好事。
东廊石桌旁,紫西提着铜壶给大伙儿添枣茶,琥珀色茶汤漫过杯沿时,紫北正好端着蒸笼转过来,枣花馍上嵌的红枣在热气里红得透亮,跟门上贴的窗花似的。张婶、白婶、楚母和伙头军一首在厨房忙着。今天的流水席看似散漫,食材和样数却一点都没不马虎。眼看着厨房里山一样的食材在慢慢清空。
日头渐渐西斜,炭火也烧成暗红的炭饼,却把大伙儿的影子烘得暖乎乎的。叶云龙瞅着紫薇低头看图纸,悄悄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再帮她把头上的金簪扶正。吃过饭的村民们也都回了家,院子里热闹的气氛仍未散去,叶云龙对亲兵们说道:“你们若还要吃烧烤,自己动手,不用扭扭捏捏。”有几个亲兵马上行动起来,还是嫂子弄的调料好,烤出来的肉特别香。炭火盆 “噼啪”炸开火星,紫薇正在修改图样,忽然想起去年在洛城看见的场景:城里太太们围着货郎抢绣着麦穗纹的帕子。她蘸着靛蓝在宣纸上画出几簇金黄的谷穗,:“不如把咱们乡间的麦浪、棉铃、枣花绣上去?再配些京城时兴的缠枝纹,保准那些官太太们稀罕。” 汪先生的眼睛亮起来,忽然从腰间解下漕帮腰牌:“就这么定了!把寻常的花草庄稼和昂贵的料子融合到一起,定会让人耳目一新,稀罕不己。紫薇接口道:“做生意就是要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奇。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汪先生和叶云轩细细思索了一会,赞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