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仙府归心
晨光穿透洞顶裂隙,细碎的金斑在青玉地面上流转。
木灿盘坐在阵盘前,掌心托着那枚青铜圆盘。
盘面星砂流转,映得他眉间那道新添的金纹忽明忽暗。
"当真要现在炼化?"
纪萱的冰棱在阵盘边缘轻叩,溅起一串湛蓝火星。
"这纹路走势倒像巫神爷爷当年教的龟甲卜辞。"
木灿屈指弹开冰棱,星砂在他指尖凝成细小的旋涡:"你看这二十八宿排布——"他蘸着晨露在青砖上勾画,"天狼吞月那晚,巫神灌顶时星图也是这般倒悬。"
两人身后传来鳞片刮擦声,黑蟒盘踞的钟乳石簌簌落灰:"小崽子倒有些悟性,当年主人炼化阵盘时......"
"用了三坛冰泉酒润喉?"木灿突然接口,指尖星砂凝成个歪嘴酒壶。
黑蟒的尾巴尖僵在半空,黄金竖瞳眯成细线:"偷看蟒爷的记忆幻境?"
"是您老人家打呼噜时漏出来的。"
少年笑着将星砂酒壶抛向穹顶,光斑突然聚成银河倒泻。
"您看,醉仙望月步的阵枢在这呢。"
纪萱广袖翻飞,九节鞭卷住某颗流星。
当冰魄真气注入的刹那,整座洞府的灵气突然凝滞,青铜灯盏齐齐转向阵盘,灯焰竟朝着木灿手中的星砂俯首。
黑蟒突然昂首嘶鸣,洞顶垂落的藤蔓瞬间石化:"臭小子别乱碰!那是......"
迟了。
木灿的眉心金纹突然迸射青光,与阵盘中央的玉髓产生共鸣。
他感觉有千钧重担压在天灵,耳畔响起苍老的叹息:"痴儿,接得住这因果么?"
"前辈?"木灿的麻布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的衣襟下浮现出完整的周天星图,"这是......"
"主人的残念。"黑蟒的鳞片泛起青芒,竟在玉砖上烙下蜿蜒焦痕,"三万年了,他竟真留了这道考验。"
纪萱的冰棱突然悬在木灿百会穴上方三寸,十八枚冰晶列成护心阵:"灿哥,我替你守着灵台清明。"
幻境骤临。
木灿发现自己站在云海之巅,脚下是缩成棋盘的黑木崖。
白发老者醉卧青石,酒葫芦里淌出的琼浆化作万里江河。
"小友觉得,阵道为何物?"老者屈指轻弹,酒液凝成困龙阵将木灿禁锢。
少年望着周身流转的阵纹,忽然抓起把星砂撒向东方:"巫神爷爷说,阵是规矩。可我看晒谷场的蚂蚁搬家——"他指尖星砂突然炸开,化作七只金乌撞向阵眼,"阵该是活物!"
老者哈哈大笑,嘴眼里映出十万大山崩摧又重组的奇景:"那你可知,活阵要吃人?"
云海突然翻涌成墨色,困龙阵中伸出千百条锁链。
木灿不退反进,淬体五重的真气灌注双拳,背后浮现黑蟒虚影:"阵吃人,人就不能吃阵么?"
拳风与锁链相撞的刹那,现实中的阵盘突然浮空。
纪萱看见木灿七窍渗血,慌忙将本命冰莲按在他后心:"黑蟒前辈,快打断......"
"晚了。"巨蟒盘成八卦阵护住二人,"这是阵灵择主,旁人插手只会害他魂飞魄散。"
幻境内,木灿撕开最后一道锁链,手中竟攥着半截星光凝成的龙角:"前辈这困龙阵,缺了道生气。"他将龙角插入阵眼,整座大阵突然开满岩玫瑰,"就像蜂蜜引蜂,阵眼该诱敌而非拒敌。"
老者倏然起身,眼底醉意化作璀璨星河:"善!那你看这仙府......"
"是个牢笼。"木灿突然指向云海尽头,那里有青铜巨柱贯穿天地,"九根锁龙柱,困的不是混沌兽,是布阵人的悔。"
穹顶惊雷劈落时,老者化作流光没入木灿眉心:"阵道归你了,好生待小蟒蛇。"
现实中的阵盘突然爆发出清越凤鸣,星砂凝成青鸾绕着木灿盘旋三周,最后化作流光汇入他手中阵纹。
整个洞府的灵气如百川归海,在他脚下形成太极阴阳鱼。
黑蟒的黄金竖瞳泛起水光,突然俯首触地:"玄鳞,拜见新主。"
木灿尚未从传承中回神,指尖下意识抚上蟒首:"前辈这是......"
"您己继承主人道统。"玄鳞的尾巴尖卷来坛陈年冰酒,"按约定,该改口叫您老爷了。"
纪萱的冰棱"当啷"落地,她看着少年麻布衣上流转的星图,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偷她药篓的野小子。
如今他站在青鸾星辉里,竟真有了几分仙君气象。
"灿哥...不,巫神大人......"
"还是叫灿哥顺耳。"木灿笑着捏碎掌心灵玉,星砂顿时铺成山河图,"你看,这是仙府真正的模样——"
光影流转间,三人己置身万丈高空。
脚下是延绵百里的洞天福地,药田里生长着朱果与玄参,炼器坊中悬浮着九尊青铜鼎,最东侧的藏书阁檐角挂着青铜风铃,正是木灿在幻境所见的那枚。
玄鳞的尾巴扫过云层,掀起灵气潮汐:"主人当年搬来三座灵脉,又抓了条冰龙当泉眼。可惜您眼下修为太低,只能调用百分之一的......"
它突然顿住,因为木灿正蹲在云边数蚂蚁——那些搬着星砂粒的玉髓蚁,恰是构成护山大阵的阵灵。
"老爷!"玄鳞的蟒须气得发抖,"这可是......"
"就像晒谷场排水渠。"木灿突然抓起把"蚂蚁"撒向东南,"此处加个回旋阵,雨季就不会冲毁药田。"
原本杂乱无章的蚁群突然列成先天八卦,困住那方天地的灵气陡然提升三成。
玄鳞的训斥卡在喉头,黄金竖瞳里满是惊诧。
纪萱忽然轻笑出声,九节鞭卷来朵朱果花:"看来有人要重新学规矩了。"
仙府认主第七日,木灿蹲在炼丹房研究地火阵。
玄鳞的尾巴尖勾着酒坛,不情不愿地讲解:"离火位要隔三刻添次星砂,当年主人......"
"这样?"少年突然将整罐星砂倒进阵眼。
"轰"的一声,火龙卷冲破穹顶,将玄鳞新蜕的蟒皮烧出焦痕。
木灿顶着爆炸头从灰堆里爬出,手里攥着枚金纹丹药:"原来地火暴动时能提纯药性!"
玄鳞望着那枚九转金丹,突然想起主人年少时炸炉的模样。
它默默盘到梁柱上,尾巴悄悄卷走丹药——这次就不告状了吧?
暮色染红灵泉时,纪萱找到正在钓冰龙须的木灿。
少年麻衣草鞋坐在青石上,脚边扔着啃了一半的岩蜜糕。
"灿哥真要带部族迁入仙府?"
"晒谷场的地窖存不下新收的灵谷了。"木灿拽起钓竿,龙须草在夕阳下泛着金鳞,"再说黑木崖裂缝终究是隐患。"
纪萱的冰棱在水面划出涟漪:"药王谷那边......"
"你闻到沉香味那天,我就让玄鳞去探过了。"木灿突然甩竿,钓起尾星光凝成的灵鱼,"姜族在结界外布了三千破阵旗,可惜算漏了仙府能挪移。"
灵鱼入篓的刹那,百里外某座山峰突然塌陷。
玄鳞从云层探出头,爪间攥着把刻有药鼎纹的阵旗:"老爷,埋骨地的破阵钉起出来了。"
木灿将灵鱼烤得滋滋冒油,突然掰下鱼头扔向云海:"尝尝,比岩蜜糕香。"
玄鳞张口接住鱼头,突然僵住——这味道竟与主人烤的灵鲤分毫不差。
它望着少年被篝火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觉得天道轮回或许真有定数。
是夜,仙府首次挪移。
木灿站在观星台上,看着黑木崖在月光中缓缓沉降。
晒谷场的莽首旗猎猎作响,族人们抱着陶罐箩筐,在玄鳞引路的青光中踏入洞天。
当最后一只岩羊跳过结界,木灿突然将阵盘按在心口。
整座仙府震颤着没入虚空,只在原地留下个蜂蜜凝成的笑脸。
纪萱的惊呼混着玄鳞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中,十万大山深处,新的传说正在星砂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