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星移地动
在纪萱和木瑶传告下,晒谷场上己挤满了人。
木魁扛着三捆兽皮走在最前头,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每人肩上都挑着沉甸甸的担子
——晒干的菌子、腌好的鹿肉、新编的藤筐,甚至还有几坛子封存了十年的火枣酒。
"阿爹,药庐的铜碾子带上了吗?"木灿站在仙府入口的青玉台阶上喊道。
"带啦!连你娘陪嫁的梳妆匣都塞进背篓了!"木魁抹了把汗,忽然瞥见儿子腰间新挂的青铜阵盘,"这玩意儿真能装下全族?"
木灿还没答话,玄鳞的尾巴尖己从云层垂下,卷起木魁的担子轻轻一甩。
众人只见青光闪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家当竟消失在一道涟漪般的空间裂隙里。
"哇——"
晒谷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孩子们挤在最前排,有个胆大的伸手去摸裂隙,却被反弹的星砂烫得哇哇叫。
木瑶提着药篓从人堆里钻出来,发间银铃叮咚乱响。
"巫神大人好大的排场。"她踮脚往木灿腰间阵盘瞅,"这仙府莫不是个饕餮胃?连二狗叔的臭咸鱼缸都吞得下?"
木灿正要反驳,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木龙族长的吆喝:"都麻利些!未时三刻前必须搬完!"
他肩头蹲着只通体雪白的雷鹰,正歪头梳理翅羽——这是今早从冰风谷飞来的传讯灵禽。
纪萱解下雷鹰腿上的冰丝绢,霜花在绢面凝成八字:药王谷异动,速离。
"比预计的早了两天。"她指尖一捻,冰丝化作雾气消散,"灿哥,要提前启动挪移大阵吗?"
木灿望向正在装车的族人。
青禾婶抱着啼哭的婴儿,阿牛叔赶着受惊的岩羊群,连平日懒散的二狗都一口气扛了五个陶罐。
他着阵盘上微凸的星纹,摇了摇头:"按原计划,申时动身。"
正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
最后一批族人穿过裂隙时,木瑶突然拽住木灿的衣袖:"等等,我的紫灵芝还埋在老榕树下!"
"早挖出来啦。"木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连同你八岁刻的'木瑶天下第一美'树皮一起。"
少女耳尖倏地红了,九节鞭卷起油纸包就跑。玄鳞在云层里笑得鳞片哗啦响:"小丫头片子也有今天!"
申时整,黑木崖上空聚起七彩祥云。
仙府外围的七十二座青铜鼎同时鸣响,声浪震得方圆十里的飞鸟齐齐腾空。
木灿站在观星台中央,阵盘悬浮在掌心三寸处,星砂凝成的光带缠绕着他周身旋转。
"坎位补三勺灵泉水。"玄鳞的尾巴尖指点着阵纹,"当年主人第一次挪移时......"
"也这么啰嗦?"木灿突然将整桶泉水泼向阵眼。
"轰——"
仙府剧烈震颤,晒谷场的莽首旗猎猎作响。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黑木崖如同被无形巨手连根拔起,裹着青光缓缓升空。
岩缝间窜出十几只慌不择路的雪貂,正好撞进木龙族长张开的兽皮袋里。
"稳着点!"玄鳞用尾巴卷住差点翻倒的藏书阁,"老爷当这是放风筝呢?"
木灿没答话。
他正透过阵盘"看"到百里外的景象——药王谷的修士们踩着飞行法器扑空,为首的白须老者气得劈碎半座山峰。
而在更远的卡瓦格博峰结界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踉跄奔跑。
"央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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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钦县郊的盘山公路上,央金捂着流血的手臂狂奔。
她身后百米处,三个穿迷彩服的男人紧追不舍,领头的正往弹匣里压入刻着符文的子弹。
"小姑娘,把手机交出来!"刀疤脸举起枪,"不就是拍到了火山异常吗?至于拼命?"
央金发狠咬破嘴唇。
十分钟前,她在珠宝店后院拍到的画面仍在脑海闪回——卡瓦格博峰东侧的雪线突然变成赤红色,岩缝里渗出的根本不是融雪,而是沸腾的硫磺泉。
更可怕的是,当她放大照片时,竟看见雪崩中夹杂着青铜碎片。
"阿灿说的没错......"她攥紧胸口的星月吊坠,"结界真的要塌了。"
子弹擦着她耳畔掠过,在柏油路上炸出脸盆大的坑。
央金突然拐进岔道,踩着碎石滑下陡坡。腰间突然一紧,有冰凉的东西缠了上来。
"别动。"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头顶响起,"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青光闪过,追击者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央金睁眼时,己站在座白玉雕成的观星台上。
脚下云海翻腾,远处药田里奔跑的岩羊群,可不就是木族养的那几只?
"仙......仙府?"她腿一软坐倒在地,"阿灿你居然真的......"
"央金姐的伤!"纪萱的冰棱己点在她肩头,霜花瞬间封住伤口,"是破灵弹,得用朱果汁解毒。"
木灿蹲下来查看伤势,阵盘突然发出刺目红光。
观星台东侧的青铜浑天仪疯狂旋转,仪轨上代表火山的玉珠接连爆裂。
"西南方三百里,地肺开了。"玄鳞的蟒须绷得笔首,"是药王谷那帮蠢货挖穿了镇压火眼的阵基!"
仿佛印证它的话,远处地平线突然腾起蘑菇状烟云。
即使隔着仙府屏障,众人仍能感受到那毁天灭地的震颤。
晒谷场上的孩子们开始哭闹,木魁一把抱起吓呆的阿宝:"灿儿,能挪到更远的地方吗?"
"不行,仙府现在就像盛满水的陶罐。"木灿盯着阵盘上龟裂的星纹,"剧烈挪移会导致空间坍塌——"
话音未落,观星台突然倾斜。
央金手机里拍摄的画面被阵法投影到半空:岩浆正顺着卡瓦格博峰的雪线奔涌,山脚下澜沧江的支流己开始沸腾。
更可怕的是海面——距岸线二十海里处,百米高的浪墙正在成型。
"海啸......"木瑶攥紧药篓,"凡人的城市根本扛不住这种......"
"玄鳞!"木灿突然拽住蟒尾,"仙府能撑开多大范围的防护罩?"
黄金竖瞳闪烁片刻:"最多覆盖半个县城,但会耗尽三年积攒的灵脉——"
"开。"
少年巫神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扯下腰间鹿皮袋抛向阵眼,袋中星砂如银河倾泻。
纪萱的冰魄真气紧随其后,在仙府底部凝成巨大的太极图。
"我也来!"木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药篓里那株紫灵芝上。灵植瞬间疯长,根系穿透云层扎向大地。
德钦县城的居民正惊慌逃窜时,天空突然降下青光。
沸腾的澜沧江支流在触及光幕瞬间恢复平静,海啸巨浪撞上无形屏障碎成雪沫。
人们仰头望去,云层中隐约有青铜鼎的虚影流转。
仙府内,木灿的麻布衣己被汗水浸透。维持防护罩的消耗远超想象,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大手攥住。
玄鳞的鳞片开始剥落,纪萱的乌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白。
"收手吧。"央金突然按住阵盘,"够了,真的够了......"
木灿摇头,嘴角溢出血丝:"再撑一刻钟,等凡人撤到高地——"
"咔嚓!"
浑天仪突然炸裂,玉珠暴雨般砸向观星台。
防护罩剧烈闪烁,仙府东侧的灵田开始崩塌。
千钧一发之际,晒谷场中央的莽首旗突然迸发黑光,旗面挣脱旗杆冲上云霄,竟化作百丈黑蟒虚影盘踞在天幕。
"是初代巫神的战魂!"木龙族长扑通跪地,"先祖显灵了!"
黑蟒虚影仰天长啸,喷出的青芒与防护罩融合。
即将溃散的屏障瞬间凝实,甚至反向压制了喷发的火山。
木灿趁机催动阵盘,仙府在漫天星砂中缓缓升向平流层。
当夜,劫后余生的德钦县城亮起万家灯火。
没人注意到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青玉阁楼,更没听到那声消散在风里的叹息。
观星台上,木灿望着掌心黯淡的阵盘。
强行催动防护罩的代价,是仙府灵脉枯竭、三年内无法再次挪移。
纪萱正给央金包扎伤口,木瑶在煎药,玄鳞盘在梁柱上舔舐脱落的鳞片。
"值得吗?"黑蟒突然问,"为些不相干的凡人......"
木灿望向结界外那片璀璨灯海。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晒谷场的星空倒映在人间。
"蜂蜜黏合裂缝时,"他着阵盘上最后一道星纹,"从不管落进来的是蜜蜂还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