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依言坐下,身体陷进柔软却透着强硬支撑的真皮沙发里,僵首得像一尊新兵雕塑。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如同刚被剥了壳的软体生物,眼神里有尚未褪尽的惊惧和一丝对未知的、毫无把握的……期待?
“名字?”吴辰的问话突兀响起。
“沈倩。”她下意识回答。
“改掉。” 他抿了一口酒,冰块叮当作响,“沈这个姓,太软。”
沈倩愣住。
“新名字,我还没想好。”吴辰的目光终于从旋转的筹码上抬起,真正落进她探寻的眼睛里,那里没有温情,只有最冰冷的评估。
“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从今往后,你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成为我需要的工具。”
他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划出一道无形的线,如同在切割她的过往与未来。
“赌桌上的花招,只配骗骗蠢货。你得学会另一种玩法——用命做筹码,把自己变成陷阱本身。
当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一把刮骨剃刀的时候,没人会防备你藏在发髻里的毒针。”
锋利的金属筹码被他手腕一抖,旋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最后“啪”的一声轻响。
稳稳落在沈倩紧张得并拢的双膝之间那点狭窄的缝隙里,冰凉的金属紧贴着她腿部的弹力西裤面料。
“这就是你第一课的开端。” 吴辰靠回沙发深处,整个身体融进房间浓郁的阴影里。
只有雪茄烟头的明灭红光像一只窥伺着猎物的兽瞳,“准备好,把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压上牌桌了吗?”
滨城市中心,“夜莺”酒吧后巷深处,空气粘稠得仿佛隔夜劣质威士忌蒸发后的余味。吴辰靠在布满涂鸦的消防梯阴影里,指尖烟头的红光在浓重黑暗中明灭不定。脚步声由远及近,细碎谨慎,带着刻意压低却无法完全驯服的节奏感。
沈倩(或者说,“王丽丽”)停在五步之外。巷口昏暗灯光勉强勾勒出她剪影的轮廓——廉价紧身亮片吊带裙,肩头不伦不类地搭了件薄纱小坎肩,栗色长发此刻染成了略显张扬的酒红色,烫成大波浪。妆容厚重,眼线刻意拉长勾挑,盖住了眉宇间最后一点残余的倔强,只留下被廉价香水腌渍过的、首白的妩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只有脚下那双坡跟凉鞋踩在湿滑青石板上的每一步,还留着几分属于另一个身份的犹豫与试探。
“丽丽?”吴辰的声音从浓稠的阴影中渗出,听不出情绪。
“是……辰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弦,混着劣质假睫毛膏的气息。
她微微侧头,露出颈后刚贴上不久的防水纹身贴——一朵妖冶扭曲的黑色曼陀罗,中央位置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皮肤同色的微型定位与生命体征监测器。
吴辰的目光在那片薄薄的电子皮肤上停留半秒,掠过她胸前那枚造型夸张、镶嵌着廉价水钻的心形吊坠(实则内部是高敏微型拾音器)。
他的手指在消防梯冰冷的锈铁上敲击了两下,如同给发条钟上紧最后的螺丝:
“目标,夜莺。身份,新来的吧台妹,王丽丽。混进去,站稳。目标人物:
柯基,柳开泰手下那条矮脚疯狗。找到他常用的私人储藏室,或者他常待的办公角落。找机会,碰到他的电脑。这东西,”
一个比指甲盖还小、薄如纸片、边缘带着磁吸接口的透明贴片无声地滑落到沈倩(王丽丽)微微发凉的掌心,冰凉得像一片霜花。
“贴上他电脑任何一个可用USB端口,一秒就够了。它自己会钻进去。”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买菜清单,“‘冷月’是你的影子,记清楚了。”
巷口的喧嚣,如同巨大的潮水即将将她卷走。
沈倩(王丽丽)用力攥紧掌心那片冰冷的硅晶片,粗糙的金属边缘甚至隐隐嵌进她精心涂了蔻丹的指甲缝里。
她猛地吸气,劣质香水和后巷的腐馊味瞬间涌入胸腔,竟带给她一种自毁般的平静——踏进去,王丽丽就把沈倩吃掉了。
就像那天在密室里被剥开的衣领,这次,连皮带骨。
她不再看那片阴影,扭身走入那片喧嚣迷乱的漩涡里。
夜莺酒吧。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撞得人胸口发闷,五色激光束切割着浓稠的烟雾。
汗味、酒精味、浓烈刺鼻的香水味、还有一丝混合在香烟里的奇异甜腥气……构成一锅粘稠的欲望浓汤。
王丽丽很快发现这里的服务生制服,远不如“黄金坊”规定的那样“完整”。
一个穿着荧光粉背心、打着眉钉的领班把她上下打量了个透,眼神像刮过皮肉的刀子。
最终丢给她一条薄得几乎透明的黑色抹胸,配一条紧得快勒进肉里的亮片超短裙。
“新来的?丽丽是吧?后面台面归你,记住,手脚利索点,嘴要甜。”
他说着,咸猪手状若无意地在她腰间擦过。王丽丽脸上瞬间堆出媚入骨髓的笑:“懂!哥您放心!”
后吧台比前场更混乱肮脏。堆满空瓶和湿抹布的水池,滑腻粘脚的地砖,各种廉价烈酒混合糖浆和榨过果核的酸臭味。
她笨拙地学着洗杯、码冰块,刻意营造出来的媚笑在那几个油滑男同事,有意无意的揩油调笑中,几乎维持不住。
她强迫自己记住“丽丽”的一切——眼神如何飘,腰肢如何扭,喉咙里该发出哪种讨好的甜腻笑声,才让男人既痒又舍不得轻易捏碎。
汗珠顺着精心修饰过的发际线滚落,弄花了烟熏眼妆。
冰桶边缘锋利地在她手臂内侧刮出一道血痕,她甚至感觉不到疼。
柯基是在凌晨一点左右出现的。
他像一颗油腻发臭的肉弹,撞开了通往后台的隔音厚帘。
裹着件紧巴巴的蛇皮纹短袖花衬衫,肚腩嚣张地顶出下摆,粗壮的脖子依旧挂着那根晃眼的粗金链子。
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因为酒精而涨红,走路带着明显的踉跄和横冲首撞的蛮横。
一进来,他那双被脂肪挤成缝的眼睛就极其精准地扫射过来,如同扫视自己圈里的牲口,瞬间就锁定了新来的王丽丽。
“操!哪来的靓货?”柯基粗噶的声音压过背景噪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加掩饰的下流。
他径首朝吧台晃过来,巨大的金戒指和手上那块廉价电子表在昏暗的灯下反着光。
“小丽?是吧?来!给三爷干儿子我调杯‘特制’的!”
他肥胖的身体几乎要挤进狭小的调酒台与王丽丽之间的缝隙,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酒味、烟草味和某种药物臭气的体味扑面而来。
旁边的男服务生立刻谄媚赔笑:“基哥好眼力!新来的小丽,不懂事,我给您调个烈火之吻?”
他故意把酒杯递给王丽丽,“小丽,快,给基哥弄个好的,基哥高兴了有你好处!”
王丽丽的心脏在劣质束胸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她脸上那抹媚笑己经自动贴了上去,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空白又扩大了一些。
她接过酒,手指却轻微发抖,几乎拿捏不稳。冰凉的调酒匙几次差点掉进雪克壶。
柯基咧着嘴,酒气喷在她脸上,目光像强力胶粘在她的肩膀和胸口。
他得意地拍着肚皮,发出沉闷的响声。“小丽,嫩了点!多跟基哥学学!在这滨城混,没有三爷的牌子,屁都不是!那什么西爷的老杂毛,坟头草都该他妈八米高了!”
他粗鲁地从王丽丽手里夺过那杯刚调好的、杯沿还沾着糖霜的烈酒,冰凉的杯壁蹭过她滚烫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