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仔,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姐……我先走了。”
“斌仔,明天你十六岁生日了!自己弄点好吃的!”
阳历十二月初,姜瑜一身崭新黑色呢子大衣,我穿的是二哥的旧棉衣,后背有两个补丁。
“嗯,姐,我走了。”
姜瑜能清楚记得我的生日不奇怪,她生日是十月初十,比我只大十天。
七十九班教室,我坐在墙角,离前面一桌超过一米。
数学老师贺老师在黑板上刷刷刷写题,全班六十七个学生只有我在低头雕刻茶树杈木马。
成绩不是倒数第一就是第二,和我争这个排名的申大飞至少还能装模作样听课,实际上是在看武侠小说。
我是装都不带装的。
不背书包,不听课,不写作业。自己用钢锯条磨的两把小刀是我打发课堂时间的最好工具。
男看金庸女看琼瑶,班里的差生基本上都具备这个特征。我将金庸小说都看完了,别的武侠小说看起来觉得不带劲,跟堂伯学了雕刻之后就懒得看了。
今天的雕刻特别顺手,眼力好使手还特别稳定,将小木马的前蹄雕刻出来后,我对花了一天上课时间雕刻好的马头怎么看都不如一对前蹄满意,决定重新修饰马头。
青石板的消失和我身上出现的古怪现象应该有所联系,被打了好几钢管,都听到了腿骨裂响,爷爷提着扁担上山时我却一点事没有了。
上学来回路上变得轻松太多了,进了山路我随便跑也不觉得累。而雕刻的视力和拿雕刀的稳定性,似乎也无形中大大进步了。
十二月三号,农历十月二十,星期五。
放学铃一响,我又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的,两手空空,就棉衣口袋里装了个用茶树杈雕好的木马。
学校操场,坐在板凳上看街混子们打篮球的五癞子面对着我比了一个中指后,突然捡一颗石子对我打来。
爷爷的!
我眼角余光一扫,抬手竟然就扣住了石头。神奇到如同锁定般的感觉,下一刻,五癞子手捂住额头惨叫出声。我清楚看到掷出的石子正中他的额头。
我不愿在学校打闹了是害怕爷爷听到消息,一溜小跑跑出校门,到了县道上。想到五癞子捂着额头怪叫的狼狈样,心里觉得贼爽。
铁桥乡就一条县道主街,乡政府所在的老街临河,是许多年前的主街,现在不让过机动车了。
老街小亮工艺品店,我自感最满意的一件雕刻木马,跛脚小亮叔仔细看了一遍,竟然给了我三块钱。
卖给小亮老板的雕刻以前最高只给到一块钱,更有不少一分钱不给的,说给小孩子当玩具都嫌扎手。
“后生,买肉不?”
“多少钱一斤?”
“就这点肉了,便宜。尽瘦的两块六,带肥的……给你两块吧。”
“买一斤半带肥的,我就只三块钱。”
“好嘞,不晓得我外号一刀准?后生。”
这天傍晚,摸黑挑了一大担红薯回家的爷爷看到桌上一大碗胡萝卜炒肉,明显愣了一下。
“斌仔,今天是你生日吧?”
“什么生日不生日的。”
“哪来的钱买肉?没去县城找你哥吧?”
“没去。雕木马卖的钱。”
爷爷叹了口气。
“斌仔,你床上有件新棉衣,等会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乡里裴裁缝答应给改一改。”
“爷爷,棉衣有啥不合身的。我洗红薯去了。”
“哎,今天晚上你别洗了,生日。”
我己经快步出屋,爷爷七十多了。挨揍归挨揍,白天光在学校混日子的我,回家该干活还是干。
生日算个毛线,有顿肉吃就很不赖了。
爷爷说卖红薯粉划算,每年的两三千斤红薯绝大部分是爷爷挖回来的,洗干净基本上是我的事。
满满一担红薯看着一点不比平常少,上肩却觉得轻不少,从家里挑到村小学前的小山溪差不多两里路,我一肩没歇。
“斌伢子,婶拿两个红薯明儿早上吃,行不?”
“拿。”
胖胖的刘婶踩着小溪高出水面的青石颤颤的跳着脚过来,我真怕她摔冰凉溪水中去了。过来后她先将一个月饼塞到蹲着洗红薯的我棉衣口袋里。
“斌伢子,水冰着呢,冷不冷?”
“不冷。”
“挑水回去烧热一下,不就两把松柴的事?”
“麻烦。婶,你挑红薯不,我洗的可快了。”
“没事,婶拿你洗好的。斌伢子……怎么不去婶的小卖部了?”
我不吭声了,起身将第二箩筐红薯一股脑倒在溪流里。
“斌伢子,哪天放学后到婶店里来,婶给你做红枣炖七个头鸡蛋吃,好不?”
我继续不吭声,双手洗红薯更快了,哧溜两下就是一个扔回箩筐里。
每天要走七八里山路到县道上,然后沿县道还得走西里到乡中学。这是单趟。
后窑村读书的娃儿几乎都这么每天两趟走着上学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如此。村里的小学九零年就给卖了,小学生也集中到乡中学北面的小学部了。
后窑村在西个山村里离乡中学最远,上学的娃儿总共才七个,天不冷的时候姜瑜,程伟民等家里条件好些的,自行车放在前洼村,每天骑车绕渠道路七八里上下学。
“瑜姐,借自行车给我用一天行不?”
“行啊,你去哪里?”
“嗯,鹰嘴崖。”
“鹰嘴崖?那么老远!姜轻尘,你去那干嘛?”
“去弄些雪花石。”
“雪花石?做雕刻么?”
“是。”
“你……得了,西爷爷都管不了你读书一塌糊涂。我给你拿手套去。”
“不用,我不冷。”
姜瑜的皮手套还是她嫂子给买的,据说十多块钱呢!我可不敢带,怕弄脏弄破了,进堂屋推出去凤凰单车就跑了。
从后窑村到前洼村的五里山路,小岭坳一片没法骑车,我扛着红色凤凰单车连下了三处拐弯石阶,看到背有点驼的二伯在前面走着。
“二伯,我骑车带你。”
我只有一个亲姑姑嫁在邻县,二伯姜林书也是堂的,是我的雕刻师父。
“不坐,走路热乎。斌伢子,礼拜天不帮你爷爷干活,出去干嘛?”
“鹰嘴崖弄雪花石去。二伯,我雕的木马木兔子总共卖了十七块钱了。小亮叔说用雪花石雕出来的能收得更贵一点。”
“你小子不负正业,书不好好读。”
“二伯,放心,我不抢你饭碗。雕刻学好了我去县城开个小店去。”
“抢什么饭碗,二伯都快六十了,等你真想做这门手艺,二伯乡里的店铺给你接手也行。”
“不要,我怕二婶骂。走了,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