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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战那声嘶哑决绝的“走”字落下，破屋里短暂的寂静被山林的风声填满。
沈焰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很好，识时务。她不再废话，迅速行动起来。将剩下的几朵香菇、山楂和那袋盐碱仔细包好，塞进怀里。那个军绿水壶则用一根捡来的草绳系好，斜挎在肩上。
厉战看着沈焰干净利落的动作，眼神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伤口的隐痛，咬紧牙关，双手撑地，尝试站起来。高大魁梧的身躯在发力时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右下腹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刚恢复几分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
他尝试了两次，都因为剧痛和失血后的虚弱，双腿发软，重重跌坐回干草堆上。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厉战，何时如此狼狈过？竟在一个女人面前连站都站不起来！
沈焰收拾妥当，转身正好看到厉战第二次跌坐回去，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眼中翻涌着不甘和自厌的怒火。
“麻烦。” 沈焰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她几步走到厉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等厉战反应过来，她突然弯下腰，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抄起地上那根之前被沈焰用来威慑沈大柱、沾着刘翠花血迹的婴儿臂粗枯枝，塞进了厉战手里。
“拄着。” 她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想死可以留下。”
厉战握着那根粗糙冰冷的枯枝，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血腥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涌上心头。但他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他死死攥紧枯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将它狠狠杵在地上，借着这股支撑力，再次尝试起身。
这一次，他成功了。虽然身体摇晃得厉害，像狂风中的芦苇，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但他终究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将沈焰笼罩，但那摇摇欲坠的姿态，却显得异常脆弱。
沈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朝破屋外走去。步伐不快，似乎刻意留出了让厉战跟上节奏的余地。
厉战咬着牙，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枯枝上，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跟在沈焰身后。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控制着身体不发出痛哼，只是那粗重的喘息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暴露了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沈焰走在前面，看似随意，实则五感全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她刻意避开了来时和溪边的路线，选择了一条更陡峭、更隐蔽、荆棘丛生的小径。这条路，原主的记忆里有模糊的印象，通向一个更深处、据说有岩洞的山坳。
山路崎岖难行。对于身体虚弱的沈焰己是考验，对重伤的厉战更是如同酷刑。尖锐的碎石、盘结的树根、低垂带刺的藤蔓，都成了巨大的障碍。厉战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全靠那根枯枝和顽强的意志力才勉强稳住。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旧军装，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一声不吭，只是眼神愈发冰冷锐利，紧盯着前方那个始终与他保持几步距离、仿佛不知疲倦的单薄背影。
沈焰没有回头，但厉战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她脚步不停，心中却冷静地评估着：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天黑前根本到不了预想的地方，而且痕迹太明显。她需要水，厉战更需要水补充流失的体液。
她意念微动，沉入空间。空间内，灵泉依旧汩汩流淌。她尝试着，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一滴泉水，然后……将其缓缓注入挂在身侧的水壶中！
成了！虽然极其耗费精神，如同用最细的绣花针在穿线，但那一滴蕴含着生机的泉水，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水壶里原本清澈的溪水中。
做完这一切，沈焰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神感到一丝疲惫。她停下脚步，在一处相对平坦、有几块大石遮挡的背风处。
“歇会儿。” 她言简意赅，取下肩上的水壶，拧开盖子，自己先仰头灌了几口。清冽的溪水入喉，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清凉甘甜，瞬间驱散了精神的疲惫。她暗自心惊，这灵泉融入普通水后，效果竟也如此显著！
喝完，她看也没看厉战，随手将水壶朝他扔了过去。
“喝点。”
水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厉战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入手微沉，壶身冰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水壶，壶口还残留着沈焰刚才喝过的水渍。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渴的喉咙如同火烧。
喝？还是不喝？
这水……会不会有问题？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诡异。昨夜的神奇草药，今天突然出现的水和食物，还有她这超乎寻常的恢复力和体力……
但身体的干渴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折磨着他的意志。嘴唇干裂得几乎要出血。他看着沈焰，她己经转过身，背对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那个装着盐碱的小布袋，用小石子仔细地碾磨着里面的结晶，似乎在尝试提纯。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上，专注而沉静。仿佛刚才递出水壶，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厉战内心的挣扎如同狂风暴雨。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虑。他颤抖着手，拧开壶盖，仰起头，将壶口对准干裂的嘴唇，狠狠地灌了下去！
冰凉的溪水涌入喉咙的瞬间，如同久旱的沙漠突降甘霖！那感觉……不仅仅是解渴！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爽感，随着水流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干涸灼痛的喉咙瞬间被滋润抚平！失血和剧痛带来的沉重眩晕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甚至连右下腹那持续不断的、如同钝刀子割肉的绞痛，都仿佛被这清凉的水流冲刷得缓解了许多！
这水……！
厉战猛地停下吞咽的动作，眼神中爆发出强烈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手中的水壶，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他、依旧专注于碾磨盐碱的身影！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这水的效果，虽然不如昨夜那草药糊来得迅猛霸道，但那种润物细无声般的滋养和舒缓，却更加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它不仅仅解渴，更在快速地补充着他透支的体力，抚慰着他受损的身体！
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山泉水！这个女人……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厉战的心跳如同擂鼓，握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沈焰的背影，眼神中的戒备、探究和那丝隐藏极深的渴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复杂。
沈焰仿佛毫无所觉，依旧专注地处理着盐碱。只有她自己知道，厉战那骤变的呼吸和瞬间爆发的震惊气场，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果然发现了…… 沈焰心中冷笑。不过无所谓。稀释过的灵泉水，效果有限，他就算怀疑，也找不到实证。只要他不蠢到当场质问，她就当不知道。现在，活下去、摆脱追兵才是第一要务。
她碾磨好一小撮相对纯净的盐粒，小心地包好收起。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走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厉战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水壶，眼神剧烈变幻。最终，他将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感受着那奇异的滋养力量在体内流转。他沉默地将水壶盖好，挂回自己身上。然后，他拄着枯枝，再次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之前稳了一些，眼中的光芒也更加锐利深沉。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活命而跟着她，更为了弄明白，这个浑身是谜、手段狠辣、似乎还掌握着某种“神迹”的女人，究竟是谁？她想要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沉默地踏上崎岖的山路。阳光在林间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山林寂静，唯有脚步声、枯枝点地的笃笃声，以及两人各自翻涌的心绪。
沈焰走在前面，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她知道，身后的“麻烦”暂时甩不掉了。不过，一个重伤但恢复力似乎不错、且对厉家同样充满恨意的“打手”……或许，在离开这片山林之前，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一丝冰冷的算计，在她眼底深处悄然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