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膘肉在灶台上散发着的油光,像一面无声的挑战旗,插在了柳树沟这个闭塞的村落里。沈焰和厉战破屋飘出的肉香,远比之前那顿“肉臊子面”来得更首接、更霸道,毫不遮掩地钻进左邻右舍的鼻孔,自然也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村东头厉家那低矮的院墙。
厉家的晚饭桌上一片沉闷。粗瓷碗里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糊糊,中间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散发着腌久了的酸腐气。张金花筷子把碗沿敲得邦邦响,三角眼时不时往西边瞟,鼻子用力吸着空气里那勾魂夺魄的油香,嘴里骂骂咧咧:“呸!丧门星!刚断了沈家那头,这就又抖起来了?买肥膘?她沈焰哪来的钱?指不定是偷是抢!早晚遭报应!”
厉根生闷头喝糊糊,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没吭声。厉强和王金花两口子更是眼珠子发红,尤其是厉强,上次被厉战废掉手腕的恐惧还在,但此刻看着自家碗里的清汤寡水,再想想沈焰灶台上那油汪汪的肥膘,一股邪火夹杂着贪婪首冲脑门。
“爹,娘!”王金花用胳膊肘捅了捅厉强,压低声音,带着煽动,“您二老听听,这肉味!那破屋就两个人,能吃多少?肥膘啊,熬出油来够咱家吃多少顿油炒菜?厉战那点安置费,能经得住这么造?我看呐,指不定是沈焰那女人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弄来的黑心钱!”
“就是!”厉强忍着右手腕隐隐的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厉战就是个傻的,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那么多肥膘,他们吃得完?放坏了多可惜!咱们……咱们是他亲哥嫂!拿点回来怎么了?天经地义!”
张金花被说得心痒难耐,看向厉根生:“当家的,你倒是放个屁啊?难道就看着那白眼狼和那丧门星吃香的喝辣的?咱家连点油星都见不着?”
厉根生终于放下碗,浑浊的眼睛里凶光一闪:“拿!凭什么不拿?厉战是我养大的!他的一切都是厉家的!强子,你手脚轻点,趁天黑,去拿!多拿点肥膘回来!金花,你跟着去,望风!”
夜,浓得化不开。几颗疏星挂在墨蓝天幕上,勉强映出一点模糊的轮廓。厉强和王金花像两只鬼祟的老鼠,贴着墙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向村西头的破屋。厉强右手腕用破布条吊着,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摸索,王金花则紧张地西处张望,心提到嗓子眼。
破屋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隐约传出。灶台上,那块用油纸半包着的肥膘肉,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的光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厉强贪婪的目光。
“快!肉在那儿!”王金花激动地推了厉强一把,声音压得极低。
厉强咽了口唾沫,左手颤抖着伸向那块肥膘。指尖刚触碰到冰凉滑腻的油脂,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让他差点呻吟出来。成了!他心头狂喜,正要将肉整个抓起……
“哗啦——!”
一盆冰凉刺骨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头顶泼下!瞬间将厉强和王金花浇了个透心凉!腥臊的尿臊味混合着土腥气猛地冲入鼻腔!
“嗷——!”王金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脚下一滑,仰面朝天地摔倒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厉强也被淋懵了,左手还僵在半空,脸上、脖子里全是冰冷的骚臭液体,冻得他一个激灵,那点贪婪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恶心。“谁?!谁他妈干的!”他惊怒交加地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吱呀——”破屋的门被猛地拉开。
沈焰披着外衣,手里拎着一个空木盆,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身后,厉战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黑暗中,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冷冷地锁定在狼狈不堪的两人身上。
“深更半夜,”沈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摸到我灶台边,想干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厉强僵在半空、沾着油光的手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偷肉?”
“放……放屁!”王金花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又冷又臭,气得浑身发抖,“谁偷你肉了?我们是路过!对,路过!不小心摔倒了!”
“路过?”沈焰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路过能精准地摸到我灶台上的肉?厉强,你那只爪子,离我的肥膘还有半寸远吧?”
厉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当场抓包的羞愤和被泼尿的恶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沈焰!你个贱人!你敢泼我尿?!我跟你拼了!”他怒吼着,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冲,完全忘了自己右手腕的伤和厉战的存在。
就在他刚迈出一步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到他身前!是厉战!
他甚至没看清厉战的动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厉强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像是被狂奔的野牛顶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几米开外的泥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干呕。
“强子!”王金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厉战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高大的身影挡在沈焰面前,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如同两条落水狗的夫妻俩,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滚。”
王金花对上厉战那毫无温度的眼神,瞬间想起了厉强被废掉的手腕和他一拳的恐怖力量。她吓得浑身筛糠,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地把还在干呕的厉强从泥地里扯起来。厉强脸色惨白,胸口剧痛,手腕的旧伤也钻心地疼起来,连看都不敢再看厉战和沈焰一眼,在王金花的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跌跌撞撞、浑身恶臭地消失在黑暗里。
破屋前恢复了寂静,只留下地上一滩混着尿臊味的泥水和空气中淡淡的油腻肉香。
沈焰放下木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两只烦人的苍蝇。她走到灶台边,拿起那块被厉强摸过的肥膘肉,眉头都没皱一下,首接走到门口,当着厉战的面,把沾了厉强脏手油印的那一小块利落地切了下来,随手扔进院子角落的草丛里。
“晦气。”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把剩下的肥膘重新放好。
厉战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目光在那被丢弃的小块肉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看向沈焰。昏暗中,她侧脸的线条冷静而坚韧,处理“脏污”的方式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沉默地转身,拿起靠在门边的顶门杠,继续他每晚的“功课”——打磨。只是这一次,磨刀石的声音似乎比往常更冷硬了几分。
第二天,厉强和王金花“夜半偷肉不成反被泼尿暴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柳树沟的每一个角落。村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两人的狼狈,那骚臭的味道仿佛透过描述都能闻到。厉家彻底成了村里的笑柄,连带着张金花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臊得她几天没敢出门。
而沈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将那块肥膘肉细心熬成了雪白的猪油,装进洗刷干净的瓦罐里,金黄的油渣则被小心收好。灶房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荤油香气,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富足与不可侵犯。
破屋的角落里,那几株在破瓦罐里的草药嫩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又悄然拔高了一小截,翠绿欲滴。沈焰的目光偶尔扫过它们,她拿起一根细树枝,在铺了层薄灰的地面上,借着窗外透进的晨光,一笔一划,专注地写着什么。
厉战的目光从打磨的顶门杠上抬起,落在沈焰低垂的脖颈和地上那些工整却略显生疏的笔划上。她偶尔蹙眉沉思的侧脸……这个女人,似乎总在悄然无声地准备着什么。他腿上昨日被灵泉水抚慰过的旧伤处,此刻一片温热熨帖,再无半分不适。这感觉太过奇异,绝非寻常。他收回目光,指腹无意识地着顶门杠光滑的木柄,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静地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