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尚未露面,空气里弥漫着些许薄雾,墙角缝隙里的杂草似覆着一层晶莹的冰霜,陈墨正蹲在杂役院后巷的青石板上。
他卷起的袖口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腕,掌心抵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雷灵劲在皮肤下窜出细密的紫电。
“昨日能让雷劲在手臂游走三寸,今日该试试绕到肩胛骨。”他盯着石缝里的青苔,喉结动了动。
指尖的碎石突然“咔”地裂开,裂纹顺着他掌心的雷纹蔓延——是雷灵劲又往前拱了半寸。
他霍然起身,粗布短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系着的雷纹木牌。
木牌贴着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却让他想起昨夜寒潭里的冰刃:当雷劲第一次在寒水中自行运转时,他分明听见体内有什么东西“咔嚓”崩开了——是淤塞的经脉?
还是困住他十六年的“废柴”标签?
“试试体术。”他走到院角那面老墙前。
这墙是百年前的夯土砌的,砖缝里长着野蔷薇,此刻在晨风中簌簌发抖。
陈墨吸了口气,雷劲从丹田腾起,顺着脊椎往西肢窜,途经手肘时突然打了个旋——这是他昨夜在木牌纹路里悟到的转劲法子。
“喝!”他右拳轰出。
拳风带起的气浪掀翻了墙根的瓦罐,拳头却没入墙面三寸。
陈墨愣住,收回手时,墙面上赫然印着个清晰的拳印,连指节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刚才挥拳时,他听见骨骼发出“叮”的轻鸣,像金属相撞,又像寒潭破冰时的脆响。
“寒厄和雷厄...融合了?”他摸着拳印边缘的碎土,后颈冒起细汗。
前日在寒潭里被冰水激出的“破冰劲”,昨夜在雷劲里烧出的“雷灵劲”,此刻竟在他体内搅成了团——他能感觉到,那团热流每转一圈,西肢百骸就轻上几分,连从前使力时扯得生疼的旧伤,都开始泛出酥麻的痒意。
“陈墨!”
刺耳的呼喊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
陈墨转身,看见柳青衣倚在院门口,月白裙角沾着泥点,腕间玉镯丁零当啷。
她身后跟着三个巡夜弟子,腰间佩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赵公子让你去演武场。”柳青衣踮着脚往院里张望,目光扫过那面带拳印的墙时顿了顿,“说你私修邪术,要当众对质。”
陈墨喉间泛起腥甜。
他记得昨日晨扫时,赵云澜故意撞翻他的水桶,看他蹲在泥水里擦书的模样;记得半月前试剑台,赵云澜指着他的鼻子笑“杂役也配学武”。
此刻柳青衣眼里的算计太明显——演武场西周都是文道弟子的住处,若真被按上“邪术”的罪名...
“我去。”他低头擦了擦拳上的土,余光瞥见柳青衣耳后那枚朱砂痣——这是她动杀心时才点的,前日旧书楼那阵怪风,吹落的书册里夹着的,也是同样的朱砂印。
演武场的日晷刚指向未时三刻,陈墨就察觉到了异样。
本该空荡的后山林径飘着沉水香,是文道弟子常用的静心香,却混着股铁锈味——有人在附近泼了鸡血,掩盖气息。
他踩着满地松针,假装踉跄,手掌在树干上一按,雷灵劲顺着树皮窜出去三丈。
三股气息!
他瞳孔微缩。
左边灌木丛里伏着个使剑的,右边土坡后藏着个拿笔的,正前方的溪涧边...陈墨嘴角扯出冷笑——那是赵云澜,他腰间的玉牌在滴水,分明刚从寒潭过来,想借水势困他?
“肚子疼。”陈墨突然蹲下,捂着肚子呻吟。
柳青衣的脚步顿了顿,玉镯声近了些:“装什么...”
话音未落,陈墨突然翻身滚进旁边的竹丛。
竹枝划破他的手背,却让他摸到了藏在竹根下的麻绳——这是他今早趁扫竹径时埋下的绊索。
他反手一拽,左边灌木丛里“哎哟”一声,使剑的弟子被绳子缠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
“追!”柳青衣尖叫。
陈墨猫着腰往东侧密林跑,雷灵劲在掌心跃动,每跑三步就在树杈上系个泥包——那是他昨夜用厨房的灶灰和松脂混的,遇热就炸,专迷眼睛。
“在这儿!”右边土坡后传来断喝。
拿笔的弟子冲出来,笔尖蘸着朱砂,要画困人符。
陈墨突然停步转身,雷灵劲顺着手臂窜到指尖,“啪”地弹在泥包上。
灶灰混着松脂炸成一团黑雾,拿笔的弟子“啊”地捂住眼睛,笔尖在地上戳出个深洞。
“废物!”赵云澜的声音从溪涧边传来。
陈墨借着黑雾绕到他身后,脚底下突然一软——是泥坑!
他早就在这儿铺了腐叶盖着,此刻赵云澜的绣鞋陷进泥里,连腰牌都掉了出来。
“私修邪术的是你吧?”陈墨弯腰捡起腰牌,雷灵劲在牌面窜出紫电,把“赵”字烙得焦黑,“夜巡弟子不带巡牌,倒带着鸡血和沉水香...”
“你!”赵云澜脸色发白,刚要发作,林外突然传来铜锣声。
“夜巡执事王守义到——”
陈墨松开手,赵云澜的腰牌“啪”地摔进泥坑。
王守义披着玄色大氅从林外走来,腰间铜铃随着脚步轻响。
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在陈墨掌心的紫电上停留半秒,又转向赵云澜:“柳姑娘,赵公子,这是在玩什么?”
“王执事,他...”柳青衣刚开口,王守义就举起手。
他袖中滑出卷竹简,“昨夜有人报后山林径有邪术波动,本院刚修订了《夜巡守则》——扰乱书院秩序者,罚抄十卷典籍。”
“王执事!”赵云澜咬牙,绣鞋上的泥滴在青石板上,“我爹是...”
“赵尚书的公子更该守规矩。”王守义截断他的话,铜铃“当啷”一声,“柳姑娘,扶赵公子去典籍阁,我让人送笔墨。”
陈墨看着他们被架走,后背的汗浸透了粗布短打。
首到王守义的身影消失在林外,他才摸到怀里的雷纹木牌——刚才和赵云澜对峙时,木牌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此刻却慢慢凉了下来,像在给他鼓气。
回到杂役院时,月上柳梢。
陈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着月光看见床头放着个黄绢小包。
他解开绳结,里面躺着枚雷纹玉简,表面流转着细碎的电光,凑近能听见极轻的“噼啪”声。
玉简下压着张信笺,字迹苍劲:“九厄需九炼,雷厄之后是火厄。
后山密林枫火崖,子时三刻。“
陈墨捏着玉简,雷灵劲在指尖跃动,竟和玉简产生了共鸣。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把玉简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雷纹木牌的余温,此刻又多了股灼热,像团将熄未熄的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火厄...”他喃喃着,把信笺折成小方块收进袖中。
后山的风穿过窗棂,掀起床头的旧书,露出底下半卷《九厄淬体诀》的残页。
月光照在残页上,有几个字突然泛出金光——“九厄归一,万道不侵”。
陈墨摸出雷纹玉简,在月光下,他看见玉简表面浮现出模糊的火纹,像极了残页上缺失的那几行。
他握紧玉简,转身走向门外——密林深处的风里,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焦香,像极了...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