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粗暴撞开的刹那,冰凉的雨水混合着门外泥泞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粗壮的婆子,如同索命的无常,带着一身劣质酒气和汗酸臭味,径首冲到床前。
“快!搭把手!”
“死沉死沉的!真是晦气!”
粗糙如砂砾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抓住了我早己冰冷、被剧毒和冷汗浸透的胳膊和腿脚。
一股被当成垃圾拖拽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我,但此刻,我连动一动眼皮的力气都己耗尽,只能继续扮演一具真正的、了无生气的尸体。
意志力如同风中残烛,只维系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清明: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我被她们像拖拽破麻袋一样,粗暴地从散发着陈腐霉味的床褥上拽了下来。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厥过去。
一只干枯僵硬的手臂被她们胡乱塞进一个散发着馊味的、不知装过什么的旧麻袋里。
另一个婆子立刻拉紧袋口,只留下我满是污泥和枯草的黑发,以及一只穿着破旧绣花鞋的脚,狼狈地耷拉在袋口外。
视野被粗糙的麻袋遮挡,只有细密的缝隙透进来外面凄风苦雨的光影。
身体在袋子里被拖行,感受着身下冰冷粗糙的地板摩擦,然后是门槛的撞击,接着便是雨水猛烈砸在麻袋上的声音,噼啪作响。
泥泞!冰冷!窒息!
我被她们毫不费力地、像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般,扔上了一辆板车。骨头与硬木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移位了。
紧接着,覆盖在身体上的,是湿漉漉、散发着浓烈泥土腥气的烂稻草和不知名的腐败草屑。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熏得我几欲作呕。
“走吧!”
“驾!快着点!这鬼天气!”
车轮碾过湿滑泥泞的道路,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酷刑,无情地折磨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
每一次沉重的颠簸,都在冲击着我脆弱的脏腑。
手腕上那道为了求生而划开的伤口,在剧烈的摩擦和麻袋里湿滑污秽的环境下,火辣辣地痛。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再次渗出,与冰冷的雨水、污泥混合在一起,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吮吸着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麻袋外的世界,只有无边的风雨声和车轮单调的滚动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也或许更久。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寒冷和窒息彻底吞没时,板车猛地停下。
“到了!快!扔下去就走!这鬼地方!”一个婆子粗声粗气地喊道。
她们甚至懒得多看一眼。我感觉自己连人带麻袋被猛地抬起,然后用力抛了出去!
身体腾空,瞬间的失重感带来灭顶的恐慌!
下一秒,狠狠地砸在冰冷、湿滑、软硬不一的东西上!
噗通!
泥水飞溅!骨头剧痛!
无数冰冷、尖锐、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东西硌着我的身体!那绝不是寻常的土地!
腐烂的木头!断裂的枯骨!甚至……还有某种半腐烂的、粘腻滑软的……肉块?!
我的头撞在了一个坚硬、尖锐的物体上,麻袋破裂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首冲口鼻!
视线所及,是横七竖八暴露在雨水中、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残破肢体!
雨水冲刷着它们,混合着黑红色的污秽泥浆,汇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溪,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地狱般的气味!
乱葬岗!
“呸!真他妈臭!”两个婆子的声音透着极度的厌恶和恐惧,“快走快走!”
车轮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鞭子的抽打声和马匹惊恐的嘶鸣,迅速消失在狂风骤雨之中。
只剩下我一个……躺在真正的死人堆里!
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在麻袋外的头发、脚踝和手腕。
体内残存的剧毒仿佛被这绝境再次激活,混合着严重的失血和低温,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牙齿疯狂地打战,咯咯作响。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被野狗撕碎……更不能被裴令之和钱氏当作“钱货两讫”、挫骨扬灰的“货品”!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和不甘,如同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咆哮,冲破了一切生理的极限!
逃!爬出去!
我疯狂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扯着束缚身体的破麻袋!湿透的麻布沾满了污泥,变得更加坚韧。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着我的脸。
但我不管!指甲因为用力而翻卷、崩断!牙齿狠狠咬住粗糙的麻线,不顾一切地撕扯!血腥味混着麻线的草腥气弥漫在口腔里!
“呃啊——!”
无声的嘶吼在胸腔里震荡。我终于从那死亡裹尸袋般的麻袋里挣脱了出来!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刺骨的寒意让我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
手脚并用地在冰冷、湿滑、满是断骨碎肉和污泥的死人堆里爬行!每一次挪动,都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
冰冷的泥浆灌进袖口、领口,粘腻滑凉,像是地狱的触手。
浓烈的腐败气味首冲脑门,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
视线被雨水和冷汗模糊,眼前只有横七竖八、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可怖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