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循环,从一袋盐水开始
林异睁开眼,头顶的白光灯管正以一种快报废的劲儿嗡嗡呻吟,光线刺得他眼球发胀。空气里那股味儿……说不上来,消毒水拼命想盖住什么,但底下那股铁锈似的腥气和隐约的腐败味还是顽强地渗出来。
“我靠……什么鬼地方?”他撑着胳膊坐起来,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白色的薄被子泛着可疑的黄渍。一间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病房——如果他没记错,自己是帮导师整理完那批晦涩难懂的旧病历档案,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然后……然后路边那盏路灯滋啦一闪,再睁眼就躺这了?
他摸向裤兜,手机没了?钱包?也没了。只有一身没换的休闲装裹着,见鬼了,绑架?绑到这么个破落医院?他好歹一个心理学研究生,对环境和细节有种近乎偏执的观察习惯。这病房不对劲,门是那种老式的,中间嵌着一小块磨砂玻璃,外面走廊的光透进来,也是那种惨白惨白的调调,看不到人影走动,静得瘆人。
他走到门边,试着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锁死的?不对,这感觉……更像是锈住了,或者有什么重物从外面顶住了。他凑近那块磨砂玻璃,眯着眼使劲往外瞅。模糊的光影里,似乎有什么在动……很慢,很稳……不像人,倒像是一截缓慢移动的、灰色的树干……
林异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开,冰冷,刻板,每一个字都像用冻硬的铁块敲在神经上:
【规则一:生者不息,在圣玛丽安医院范围内,请确保您的双脚始终处于‘行走’或‘小范围踱步’状态。静止超过三十秒将被视为放弃生命体征。惩罚:清除。】
他头皮瞬间炸了!不是耳朵听到的,是首接塞进脑子里的!清晰得可怕。“圣玛丽安”?这名字一听就不吉利!行走?不能停?这是什么变态整蛊游戏?!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但空气里的那股怪味吸进肺里,像带着细微的冰碴,又冷又腥。
他猛地想起什么,冲到窗边,这间在三楼?窗户倒是能打开,但下一秒他就骂了句脏话。外面不是预想的街道或后院,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甸甸的灰雾,像一堵巨大的、流动的水泥墙,把整个窗户死死封住。别说跳下去,连把手伸出去试试的勇气都生不出来,那雾气翻滚着,透着一股极度的恶意和不祥。
【嗤——嘶嘶——】
安静的病房里,床头那排本该熄灭的呼叫器面板,一个红灯突然闪烁起来,同时发出断断续续的、电流不稳的声音:
【…护理…夜间…巡房…开始…各病房…保持…活动…】
巡房?这鬼地方还有护士?林异心跳快得像要破膛而出,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做梦。那声音还在脑子里:【静止超过三十秒将被视为放弃生命体征。惩罚:清除。】清除?什么意思?被抹掉?被溶解?被那些灰雾吞掉?无数可怕的念头塞满脑子。
他不敢停,真不敢。哪怕脑子里一团乱麻,脚下也开始本能地在床边那一小块还算干净的地面上来回踱步,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一二,一二僵硬又可笑。
脚步声,来了,由远及近,非常清晰,就响在门外走廊。
不是人正常走路那种节奏,而是一种……黏腻、拖沓的声音。
啪嗒……滋啦……啪嗒……
每一声都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重量感,仿佛鞋底踩在一层永远干不了的、半凝固的血浆上。
林异的呼吸瞬间屏住,脚下的踱步却下意识地加快。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眼角的余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有东西,一个不锈钢托盘,里面放着一支空的塑料盐水袋,还有一块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的纱布,盐水袋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标签条。
就在脚步声停在门口,门外那片磨砂玻璃上被一个黑影完全笼罩的瞬间,林异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能“感觉”到门缝底下有东西在蠕动,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不是风,是活的!正试图挤进来!
跑?往哪儿跑?这房间就屁大点地方!躲床底?根本不可能!一种巨大的、被狩猎的冰冷攫住了他。
“操!”低吼一声,纯粹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最极限的反应,他身体猛地向旁边病房自带的那扇小厕所门扑去,手指碰到门把手狠狠一拧!门开了!他像条滑溜的鱼,几乎是滚进去的,然后反手用尽全力,“砰”地一声把厕所门死死关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
几乎在厕所门关上的同一秒,他清楚地听到——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病房的门似乎被暴力撞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十倍的血腥气和难以言喻的恶臭,如同实质般穿透门缝,狠狠灌入他的鼻腔,熏得他眼前发黑。他能感觉到有冰冷、沉重的东西进入了房间,那个存在……在搜索。
不能停!脑子里的规则在尖叫!
林异根本不敢喘大气,只能在这个不足两平米的狭窄空间里,贴着冰冷的瓷砖,小步小步地挪,像热锅上的蚂蚁。脚踝因为紧张和缺氧一阵阵抽痛。
那东西在房间里……缓缓移动。他能听到它在床沿刮擦的声音,它在床头柜附近停留,拨弄着什么?是那个盐水袋?
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每一秒都挑战着他理智的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那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终于开始移动。
啪嗒……滋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或是某种吸吮液体的声音?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折磨着他的神经。
脚步声离开了病房。
门外走廊上的沉重压迫感慢慢远去,消失。
林异像虚脱一样,贴着厕所门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汗如浆涌,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应该暂时活下来了吧?
他大口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刚才被他撞倒、此刻正横躺在他脚边的那个塑料废纸篓。篓子歪了,里面滚出来几团用过的皱巴巴纸巾,还有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塑料物品。
他下意识地捡起来,是个录音笔?非常老旧的款式,半个巴掌大,侧面有个小小的、几乎快被磨平的播放按钮。
在这么个恐怖厕所里出现的录音笔?
林异的心脏还没从刚才的生死边缘落下来,又被这意外之物吊到了嗓子眼。
【规则一】不允许静止。
他一边用脚跟蹬着地,身体靠着门一点点蹭起来保持“活动”状态,一边迟疑着,把手指按在那个播放键上。
指尖冰凉,全是冷汗。
按下去,会听到什么?救命指南?还是另一个催命的诅咒?
他咬咬牙,用力按下了按钮。
“滋啦……”一阵尖锐杂音。
随即,一个嘶哑、急促,却明显是人类的声音,用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惧腔调,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别信广播……别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它们在……模仿……循环……重复……关键在……滴、滴……”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短得令人发指。
“关键在……滴?”林异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小录音笔,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滴什么?水滴?血滴?还是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耳朵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声音:
滴答!!!
极其轻微,来自厕所角落里那个有点漏水的洗手池水龙头?
他刚才进来时太慌乱,根本没注意水龙头是不是在滴水。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在录音留下的空白里,此刻却如同惊雷,清晰地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关键在滴?】
林异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破旧水龙头下,一滴刚刚凝聚成型、正要坠落的水珠?
水珠清澈透明,映着头顶昏黄灯光的倒影。这滴水珠,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违背重力般拉成一根细长的、颤巍巍的水线,即将坠落却迟迟不落的瞬间!
“啪嗒…滋啦…”
病房门口的方向,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沓的脚步声?它竟然再次响了起来!
去而复返?
林异全身的血液瞬间冻僵了,录音笔冰冷地硌在手心,水龙头那滴悬而未落的水珠仿佛凝固在空气里,他靠着门板的脊背一片冰凉。
这一次,脚步声没有在病房门口停顿。
它……
首接来到了厕所门外!
那沉重的阴影,清晰地覆盖住了厕所门板下那狭窄的缝隙,门缝里,有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像活过来的沥青……
开始无声地渗进来。
它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