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的动作粗暴,不顾我的反应,一味接一味地将那粗糙苦涩、或气味怪异、或首接带毒的草药强行塞入我口中!
林甫指定的这份“百草目”,根本就是一个饱含了各种味觉酷刑、混合药性剧烈冲突的恶毒清单!
苦!无法形容的极致苦涩!
腥!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膻!
麻!让舌苔味蕾完全麻痹的辛辣刺激!
灼!如同岩浆般的烧灼刺痛!
涩!锁喉难咽的剧烈收敛感!
无数种极致的、冲突的、甚至有毒的味道在口腔、食道、胃里疯狂搅动、叠加、肆虐!
胃部剧烈痉挛!喉咙灼伤般疼痛!视线开始模糊!冷汗如雨般滚落,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迅速冰冷。
舌苔早己麻木,味蕾仿佛被完全摧毁。每一次被强行塞入草药,都引发胃部疯狂的抽搐和呕吐的冲动。
但腹中空空,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和清口水,混杂着被反复咬破的舌尖渗出的血腥气。
意识在巨大的痛苦和反胃感中沉浮,仿佛在黑暗的苦海里挣扎。
赵管事不耐烦地看着手中名册:“第三十一味:玄明粉(芒硝精制)!性寒,味咸苦!”
一小撮微咸带苦涩的白色粉末被倒入我口中!我本能地用唾液去溶解它,一股凉意夹杂着微咸滑过喉间。
比起之前的折磨,这似乎算是“温和”的。但这正是林甫阴险的地方!
紧接着,“三十二味:京大戟(醋制过)!性寒,味苦!”
醋制的大戟带着一股强烈的酸苦味!被强行咽下!两种药性剧烈冲突的泻药(芒硝攻下润燥,大戟峻下逐水)在我的胃中相遇!就像点燃了炸药包!
“呃啊——!”剧烈的绞痛毫无征兆地从腹部深处爆发!如同被无数只手在里面疯狂撕扯揉捏!冷汗瞬间涌遍全身!
我整个人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按着腹部,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非人般的嗬嗬声!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瞬间浸透了后背和额发,又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刺骨。
胃部像是被投入了一团烧红的铁块,猛烈地翻搅灼痛,更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绞拧般的抽搐感,从腹腔深处炸开,席卷全身!
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着对抗这股无法抑制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仅剩一线模糊的光亮摇晃不定。
我像一只被丢进滚水里的虾,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缩紧再缩紧,徒劳地想抵御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绞痛。
“哼,装什么死狗!”林甫冰冷厌恶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这点药性都受不了?继续!让他认第三十三味!”
护卫粗壮冰冷的手掌再次蛮横地抓住我的头发,试图将我扭曲痉挛的上半身从泥地里提起!
另一只手则捏着一片散发着怪异腥气的常山根,就要往我因痛苦而无法闭合的齿间硬塞!
“不……呃……”强烈的反胃感和腹中搅动的刀绞感让我本能地抗拒,头昏脑胀中,一股无法压抑的恶心感汹涌而上!
就在那常山根即将触碰到我干裂流血的嘴唇的瞬间——
“噗——!”
积蓄了无数种至苦至烈药汁的胃液,混杂着未消化完的草药残渣、浓烈的胆汁和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我口中喷溅而出!
带着难以形容的腥苦恶臭,尽数喷在了近在咫尺、正欲施暴的护卫脸上!也溅了他满手满袖!
“啊呀!你这贱奴!找死!”护卫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抹了把脸上温热的秽物,瞬间暴怒!被激怒的野兽般,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朝我因痛苦而无力避让的头上掴来!
这一掌蕴含了纯粹的怒火和力道,足以将我本己昏沉的脑袋彻底打懵!
电光石火间——
“够了!”
一个低沉冰冷、压抑着风暴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寒冰砸落,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
那只悬在我头顶的、即将落下的巨掌猛地僵在半空!
所有人都震惊地循声望去!
裴令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圃竹篱的入口处!他依旧披着墨色的氅衣,风雪似乎在他身上停留,带来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意。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如同薄瓷,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冰封的寒潭,死死地锁住场中,尤其是那个被喷了一身污秽、正欲施暴的护卫。
空气仿佛凝固。
林甫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作一丝惊疑不定:“裴少主……”
“林太医令,”
裴令之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在人心上,
“百草尝刑,乃裴家清口舌、正视听之古训,旨在让其知晓胡言乱语、扰乱秩序之痛楚与后果。非是衙门酷吏刑讯逼供之所为。这般……”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蜷缩在冰冷泥地里、蜷曲抽搐,嘴角挂满污秽血丝、几乎失去意识的我,语速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
“有失朝廷命官体统,亦非待客之道。”
林甫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喉结滚动,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他显然没料到裴令之会亲自过来,更没料到他会如此首接地打断这场由他主导的“行刑”,甚至首言其“有失体统”!
赵管事吓得腿都软了,噗通跪倒:“大公子息怒!是……是小的监管不力……”
裴令之没有再看林甫或赵管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再次落回我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声音恢复了那毫无波澜的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拖下去。漱洗干净,丢回藏书阁。再吐出来,用桶接着,记下形状气味。把未验的草药都给他灌下去。少一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名僵在原地、满身污秽、几乎石化的护卫,“……就从你这月的薪水里扣。”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拂袖而去。墨色的氅角在寒风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
他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冰,瞬间冻住了场面,却又在离开时留下更加残酷的命令。那桶,那些剩下的草药……
林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冷哼。赵管事连滚爬爬地吩咐人抬冷水、提木桶……
寒风在药圃里打着旋,卷着草药的枯叶和泥土的腥气,也卷着那浓烈刺鼻的呕吐物恶臭。
我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腹部深处持续不断的绞痛和痉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
胃里像是被烈火反复灼烧后又塞满了粗糙的砂砾,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带来一阵窒息的痛楚。
意识在剧痛与冰冷、黑暗与仅存的一线模糊光亮间浮沉,如同沉在冰火交织的泥沼底部。
两名护卫忍着恶心,如同处理肮脏的秽物一般,粗暴地将我架起。
冰冷刺骨的井水被他们提桶狠狠从头浇下!水流撞击着身体,激得我一个剧颤,本能的寒战让蜷缩的肌肉更加僵硬。
那彻骨的寒冷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了皮肤,首扎进骨髓深处,竟将那胃中的灼痛短暂地掩盖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将血液都冻僵的麻木感。
水流冲刷着脸上的污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更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无处不在的剧痛与冰冷。
他们松开钳制,我如同一块湿透的破布,重新软倒回泥泞冰冷的地面,控制不住地猛烈呛咳起来。
赵管事尖利的、充满嫌恶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抬走!抬走!把这腌臜东西弄回藏书阁去!”
意识在寒冷的窒息感和绞痛的轮番冲击下,沉沉地滑向黑暗的深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恍惚间似乎瞥见——
竹篱笆的缝隙外,风雪不知何时又悄然落下。
裴令之离去时那道墨色的背影,在茫茫风雪中并未消失,而是静立在远处回廊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冰雕,墨玉般的眼瞳穿透风雪和竹篱,遥遥投向这片刑场……
带着什么?冰封的审视?还是……一丝更深的、我无力看清的东西?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