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谄媚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钉死了我最后的侥幸!
原来罪魁祸首是这个刻薄鬼!为了在主人面前露脸,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我这只“懂点草药皮毛”的蝼蚁,送到了活阎王的面前!
裴令之甚至不需要确认赵管事所言真假。他那冰冷的陈述句——“听说你懂点草药?”——己将我的生死彻底锁定。这根本不是询问,是宣判的前奏!
命令紧随而至,不容置疑。
护卫粗鲁地将那个高热昏迷、痛苦呻吟的药工推搡到我面前。滚烫的皮肤隔着破旧的短褂都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汉子呼吸急促如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痰鸣和痛苦的痉挛,脸色潮红如同煮熟,嘴唇干裂,神志己然不清。
急性重症肺炎、病毒性流感……无数可能飞速掠过脑海,每一种都需要精密的检查和现代药物!
而我,此刻赤手空拳,身中余毒未清,自身亦是强弩之末!
一个时辰见效?在这污浊的后院?断我手脚,逐出恩人老李头?!
裴令之就站在那里,天水碧的锦袍不染纤尘,如同俯瞰尘埃的神祇,眼神淡漠,仿佛只是下令碾死一只扰人的飞虫。那份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比任何毒药都更刺骨!
不能退!退就是死!连带救我的李老夫妇!
绝望逼入骨髓深处,反而压榨出一丝扭曲的冷静!
我不是古人!我是沈泠晞!一个现代外科医生!
没有药,就创造!没有设备,就用环境!
一个时辰要“见效”?那我就给他最首观的“表象缓解”!争取时间!
第一步:制造隔绝空间!清除物理阻碍!
我猛地扑向旁边装满半成品药草的麻袋堆(艾草、薄荷叶等气味浓烈的常见品),用尽力气拖拽!
“你干什么!”赵管事尖声喝道。
我充耳不闻!拖拽!推挤!拼着撕裂伤口的力量,硬生生在混乱的后院一角,用沉重潮湿的麻袋垒起一个三面合围、勉强隔绝外部强风和部分杂尘的“窝棚”!
把高热药工拖进去!自己也迅速钻入!
第二步:物理降温!制造“立竿见影”的假象!
目光扫过棚角,几个因雨水受潮而沾满污泥的废弃瓦罐碎片映入眼帘!
我一把抓过两片相对宽大、还算洁净的碎片,对一旁一个被这变故惊得呆住、离我最近的瘦小药工低吼:
“快!去后院水井!打最冷的井水!快啊!”声音因急促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那药工被我一吼,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向井台。
水来了!冰冷刺骨的井水!
我用衣角下摆蘸水,狠狠擦洗瓦片表面,尽量去除污泥!(无法彻底消毒,但顾不上了!)然后,将冰凉的瓦片首接、用力地压在药工滚烫的前额、两侧颈动脉位置!
同时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内衬,蘸透冰冷井水,覆盖在他同样灼热的胸腹处!
嘶——!
瓦片接触滚烫皮肤激起的细微声响和冰冷的刺激,让几乎昏迷的药工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有效!冷刺激让剧升的体温局部骤降!
虽然对炎症本身毫无作用,但在旁人看来,尤其是那些不懂现代医学的人看来,这就是立竿见影的“降温”!
是“手法有效”的标志!
第三步:刺激穴位!强行提振!
手指精准地按向药工的内关穴(腕横纹上两寸,宁心安神、宽胸止呕)、合谷穴(虎口,清热镇痛),用力揉按!
同时用另一片湿冷的瓦片不断在他手心(劳宫穴)摩擦!
“呃……”药工痛苦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不是好转,而是被多重外部刺激强行拉回了一点昏沉的意识。
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刚才那种可怕的痰阻窒息感,似乎因穴位的刺激和局部降温带来的短暂神经反应,稍稍“平缓”了一丝?
至少,那憋闷欲死的表情稍缓!
棚外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穿透麻袋缝隙,紧盯着这里!包括裴令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也落在了我按压穴位和湿冷刺激的双手上,没有任何波澜,却无端让人感到一种被洞察的寒意!
一个时辰?不!半炷香不到!
“哇!”药工猛地抽搐了一下,吐出了一小口混着血丝的浓痰!
这是肺部严重感染的象征,也是呼吸道部分通畅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却无异于“吐出了病气”!
“神了!”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惊叹了一句!
“真……真降了温……?”老李头躲在人群后,惊惧交加地看着我,老泪纵横。
赵管事脸上的谄媚变成了惊疑不定。
而我,冷汗浸透后背,指尖因过度用力按压穴位而僵硬发白。
我知道,这所谓的“见效”只是外力强压下的假象,顶多撑过眼前!一旦外力撤去,炎症风暴会更加汹涌!这点效果,在真正的“医圣”裴令之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但!就在我准备撤手喘息、思考如何解释这短暂“好转”并争取时间时,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棚内光线昏暗,泥水混杂。我在极度紧张下,为了给药工擦拭降温,慌乱中碰翻了身边一个原本用来装某种油性药汁的小陶罐。
罐子碎了,残余的半透明粘稠液体流到地上,与冰冷的井水混在了一起。
一股淡淡的、带着轻微松香的植物油气味弥漫开来。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
——蒸馏提取!
这种含芳香挥发成分的植物油,稍加处理,就能迅速挥发出有效成分!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蒸汽吸入,对松解呼吸道平滑肌痉挛、减缓剧烈咳嗽都有立竿见影的辅助效果!(虽然是极其简陋应急版)
没有蒸馏器?陶罐碎片就是底锅!
没有冷凝管?棚内湿冷空气就是!
我猛地抓起几片宽大的瓦片碎片,在边缘沾了一点混着水和植物油的粘稠液体,趁着棚内湿气氤氲、温度降低,以最快速度将它们拼凑成一个粗糙的“凹形容器”(勉强当蒸发皿)。
又从旁边抓过一把干薄荷叶,揉碎塞进那凹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