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抬眼看他,眼神恳切又带着医者的审视,自然地落在他那双因剧痛而明显变形、红肿的双手关节上。
“李伯……您说的对……我一个孤身女子……确实不便……您的……双手……”
我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断续,“这……是严重的风湿痹症啊……多年沉疴……阴雨寒冷天气,更是疼痛入骨……彻夜难眠吧?”
老李头和李婆同时愣住了!
李婆惊讶:“丫头……你……你真能看出来?”
老李头低头看看自己因痛楚而微微颤抖的手,眼底涌起巨大的震惊和压抑多年的痛楚:
“柳……柳姑娘……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裴家药铺里的大夫……都说没指望了……”
“不敢说根治,”我喘息着,显出极度的疲惫,但眼神里透出一丝属于“郎中”的无奈和笃定,
“祖上……传了些……专治这类痛症的土法子……虽不能断根……但若能缓解李伯您几分痛楚……也算是我报答二老救命之恩……”
这份欲言又止却又带着专业判断的示弱和示好,精准地击中了两位老人最大的痛点。
李婆激动得首抹泪:“能缓解就好!能缓解就好!老头子这手疼起来,饭都吃不下去啊!”
李老头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怜悯变成了震惊和一丝微弱的期盼。“柳姑娘……你……你有法子?”
“法子……有……”我虚弱地点点头,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缓缓扫过,带着一丝恳求,
“但需药物……慢慢调理……更要一个……能遮掩身形,让我换装容身,方便配药行事的地方……”
我刻意停顿,艰难地咳嗽两声,
“李伯您方才说的……裴家药铺后院……可否……让柳烟扮作……打杂的少年郎“柳言”?一来避人耳目,二来……也方便为李伯寻药……治手……”
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以“柳言”的身份,男装,进入裴家药铺后院的请求!
理由充分——自保、避嫌、报恩、寻药!而且,是由我这个“刚清醒的伤者”主动提出,合情合理!
李老头和李婆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踌躇。
“药铺后院……活儿重规矩多……”李老头有些犹豫。
“可柳姑娘这身子……”李婆心疼地看着我。
“我撑得住!”我咬牙,努力做出要撑起来的样子,却因牵扯到伤势疼得冷汗首冒,动作无力地跌回去,更显得孱弱可怜又倔强,
“求……李伯李婆婆成全……等我养两日……换了装束……绝不给二老惹麻烦……”
李婆看着我煞白的脸和恳切的眼神,终于心软了,拉了一下老李头的胳膊:
“老头子,我看……就这么办吧?让丫头去后头那个堆杂物的偏屋,活计能挑轻的干,总比待这儿强!外头人也不知道她底细,只当是咱家远房投奔的半大小子……”
李老头沉默片刻,看着妻子,又看看我虚弱却清亮的眼睛,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唉……行吧!等你好些,老头子……带你去试试!”
在老李头忐忑又似乎多了分期待的引荐下,我以“远房侄子柳言”的身份,出现在了裴家药铺后院那个刻薄精明的门房管事——赵管事面前。
老李头哈着腰,陪笑道:“赵管事,这是我家远房侄子柳言,乡下活不下去了,来投奔我。娃儿手脚还算勤快,会认点草药,帮着晾晒、清扫都成!就想讨个睡觉的地方,管他两顿粗饭就行!工钱……”
他搓着手,一脸为难,“就当……孝敬管事了。”
赵管事捏着鼻子,像打量一件破布似的上下扫视着我这身李婆找来的半旧男装和依旧苍白瘦弱的身板:“游方郎中?嗤!”
“别是个招摇撞骗的吧?李老头,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懂什么好坏?”但他显然更在意老李头暗示的“孝敬”和“不要工钱只求容身”的廉价劳力价值。
最终,在确认我这个“侄子”确实“治”了李老头的手痛且看着老实怯懦后,赵管事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我拿到了栖身破棚屋、在后院干杂役的“资格”。
关键契机出现在第西天下午。我在帮忙卸货时,意外撞翻了陈掌柜放在破木桌上的账簿。
在帮忙收拾的混乱间,目光精准捕捉到几笔触目惊心的账实不符和品质猫腻。
就在我为这发现心神剧震之时。
那个冰冷、低沉、如同来自九幽寒渊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后院所有的喧杂和药草味:
“陈掌柜。”
声音源自前厅与后院相连的拱门阴影处。
全场死寂!
扛麻袋的僵住,推碾轮的停下,铡刀悬空……所有目光,带着恐惧,投向拱门处。
天水碧的锦袍在灰尘弥漫的后院纤尘不染。裴令之静立光影交界处,目光如淬冰的薄刃缓缓扫过混乱的后院。
他刚刚似乎正与身后一位穿着体面长衫、蓄着山羊胡、神色恭谨却又带着药铺主管气度的陈掌柜低声交谈着什么,此刻突然扬声点名。
陈掌柜浑身一激灵,抱着那叠关键的“问题账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忙小跑上前,声音都在发抖:“东……东家!您吩咐!”
裴令之的目光掠过陈掌柜和他怀中明显有些凌乱的账簿,眼底的冰寒仿佛又凝实了几分。
但他并未立刻追问账簿,那冰刃般的视线最终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锁定在人群边缘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尘土里、穿着灰扑扑短褂的瘦小身影——“柳言”身上。
我通体冰凉!血液冻结!他怎么会盯上我?一个刚来的、不起眼的小杂役?难道撞翻账簿时被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异常?还是……
那个刻薄精明的赵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