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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吓唬人！”
李婆子被唬住了，他儿子李老大却从外头匆匆跑来。
西十多岁的人皮肤黝黑，眼睛一大一小，肩上扛着锄头，衣着上到处沾着不知名的污渍，灰头土脸的样子，哪里配得上纯雪？
比起李婆子，他要更清醒些。
他一把将纯雪拉到自己的身后，害她再一次在这样的力道之下跌倒在地，满身污泥。
而后李老大转头怒视沈抒容：“我娘好骗，我不是傻子！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带走她。可她是我的媳妇，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可能放她走！”
如果可以，沈抒容何尝不希望李老大去死呢？
她冷笑：“你若不信，大可将她留在身边。反正我沈家如今败落，绝不可能再担当得起更多罪名。有你们李家来顶罪，我去官府也好交代。”
说罢，她转身就走。
急得李婆子上前大声喊：“哎别走啊，钱呢？！你再加点钱，我就把这贱蹄子卖给你了啊！”
“娘！”李老大着急，“好不容易得的媳妇，怎么能说卖就卖？她这就是一个计谋，绝不可能走的！”
沈抒容的脚步没有停顿，即便听到纯雪的啜泣，也不曾有半分停留。
她拉着清雨，主仆二人几乎走出李家视线，清雨才着急起来：“姑娘，我们走了，纯雪怎么办？”
沈抒容面容淡然，紧握着清雨的手却出卖了她的情绪：“我们若不走，难不成叫他们狮子大开口？只怕便是给上万两，他们也未必放纯雪走。”
她并没有放弃纯雪的意思：“只有走，才能让那李老大相信我的话！只要今日他将纯雪交出，就算之后琢磨过来是被我骗了，纯雪在我这里，就必定不会让她回去受苦。若一会儿他不跟上来，不把纯雪给咱们。那你就回去告诉纪平安，让他给我买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夜黑风高时，就算抢我也要从李家将纯雪抢走。”
“啊？”
清雨瞪大了眼：“那今夜咱们不回去了？老太爷这两日待姑娘不好，若知道您为了一个丫鬟逗留在此，岂不是要生气？”
“无妨。”
若是从前，沈抒容定将温老太爷的心思放在首位。
可现在……她轻描淡写：“纯雪更重要。温家如今还舍不下我，老太爷生气，我多在佛前跪两日就是。”
二人说话间，身后忽而传来响动——
“温太夫人，等一下！”
是李婆子的声音。
清雨转头，沈抒容的脚步却不停，当做没有听到，满不在乎一般。
李婆子不得不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沈抒容面前，喘着气拦住沈抒容：“您别走得这么急啊！我方才同我儿子商量了，这纯雪我家还是留不得。她闯了如此大祸，也没说给我家一文一厘，我们李家凭什么要和她一起被 你们沈家告到官府啊？”
她朝着沈抒容身后催促李老大：“快点儿，把这贱蹄子给温太夫人，叫她带回去自行处置！没得做咱们李家的丧门星，若官府真找上门来，你如何对得住你死去的爹？”
李老大虽不情愿，碍于母亲在此，只能骂骂咧咧地将纯雪推向沈抒容：“哼，早知你是个留不住的，又何必在你身上多费功夫？你这贱妇给我记住，日后不管你去了哪儿，你都是我李老大的媳妇！”
清雨上前，一把将纯雪拉过来。
李婆子狠狠瞪了一眼李老大：“留这么个不生蛋的祸患在家里，还招惹官府的事情，你对得住你死去的爹吗？赶紧把这狐媚子送走，咱们李家好歹清白！”
权衡利弊之下，李婆子是不愿冒险赌纯雪没有犯错的。
纯雪到手，沈抒容不愿多生事端。
终还是给了李婆子一袋银子，看着她拉扯李老大欢天喜地地回去，心中对纯雪的愧疚更深。
千万句话，在入了马车之后，沈抒容也只能留给纯雪一句：“是我对不住你。李家可还有什么你的东西要拿？”
纯雪拼命摇头，泪珠子恍若断了线一般往下落：“姑娘能来，己是对奴婢的救命之恩。李家没有奴婢的东西，奴婢只想快些同姑娘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沈抒容将纯雪搂入怀中，心中莫名生出茫然：父母惨死，兄长失踪，她哪里还有家？
——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碾碎残叶往英州城返回，纯雪蜷在织金锦垫角落，发间木簪歪斜着坠在褪色襦裙上。
沈抒容瞥见少女蜷缩的脊背随着车轮吱呀声轻颤，像是被寒风揉皱的旧绢。她伸手要将人揽进怀里，却见纯雪突然惊醒般抓紧破旧的棉褥——方才不过浅眠，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她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缩在角落里入眠，那模样看得沈抒容都心疼。
路程行至一半，马蹄声就是在这时追上来的。
沈抒容撩起窗幔的指尖顿了顿，那马蹄踏在泥土上的节奏有些耳熟，偏偏在掠过她车辕时缓了半拍，铁蹄刻意碾碎枯叶的脆响，像把碎玉坠进冰湖。
沈抒容本没有多想，那马蹄声却停留在她的马车窗旁，像是要与他们同行。
她疑惑掀开车帘，竟见穆沉舟。
早晨他们也是同路而来，只不过到了紫云村他就不见踪影。
未等沈抒容开口问，他忽而将一样东西丢向沈抒容——
沉甸甸的银袋擦着窗框砸进来，震得沈抒容膝盖微微发疼。
她的指尖触到袋口暗纹时瞳孔微缩——这是她方才给李婆子的钱袋，此刻却沾着新鲜血渍，在织金面料上洇出暗红梅痕。
“你——去过李家？”
沈抒容明知故问，却是过于震惊：穆沉舟或许全程都瞧见了她在李家作为，又为何面也不露，偏在她带纯雪离开之后，去李家拿回了她的银袋子？
穆沉舟立于马上，目视前方，面容从未变过的冷峻：“李家婆子谋害丈夫，李老大多年前也曾杀害同乡。如今一朝事发，他们二人性命不留，你这银袋子落在李家，岂不是给温家惹祸？”
李婆子和李老大的罪行，连她都不知道，穆沉舟怎会这样清楚？
所以他拿回自己的银袋子，是为了温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