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是温茹雅安排在温老太爷身边最后的人了,为了不让他暴露,温茹雅也绝不能说出真相。
她稍稍犹豫,在旁人看来便是心虚。
沈抒容越发无辜又可怜:“我做这些事儿,究竟图了什么?温家救我的恩情,我总记在心中。我不喜黄白之物,沈家的那些铺子平日也多交给老太爷和大哥儿管着。你们温家不曾亏待我,好吃好喝地养着我。我又不图你名下那些田庄铺子,为何要这样陷害你?”
这话不是说给温茹雅所听。
温茹雅若出事,名下的田庄铺子就要在温家重新划分。
自然有人将沈抒容的话听进耳朵里,只见一旁的温向海眼珠子一转——
方才还在陈江面前护着温茹雅的他,立刻翻了脸:“老三,真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儿,是如何败坏咱们温家名声的?竟将温泉小庄都抵出去,还好何家不知道此事。否则还不知要怎么想咱们温家的姑娘,拿着家财往外抵养野男人这事儿呢!”
温向海毕竟是温老太爷的儿子,这番话精准地戳破温老太爷心中最后对温茹雅这个女儿的一点袒护——在老太爷眼中,什么都没有温家的家财和名声重要。
他不再给温茹雅辩解的机会。
转过头去不看温茹雅眸色,大手一挥:“来人!将三姑娘绑起来,三日后送去庄子上,不得再回英州城。”
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沉舟,你去一趟三房。查点一下三姑娘如今名下的账,将该收的都收回来。”
“父亲?!”
温茹雅不可置信:“就这么抛弃了女儿?”
无人回应她凄厉的质问,平日相安无事的两位兄长,此刻心中只盘算怎么瓜分她剩下来的铺子罢了。
——
温老太爷既然醒了,温家的一切大权自然要交回她的手中。
除却没有了三房温茹雅,温家仍旧如同往日。
府中迎来送往,眼看商业的版图越发扩大。
唯一的闲人,只有沈抒容。
所以送温茹雅去庄子上这事儿,也由沈抒容操心。
是个秋雨绵绵的日子,这一场雨后,英州城又要冷上几分。
被剥去华贵的衣衫塞进马车里的温茹雅,再不复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
她几乎是被婆子丢进马车里,脚下不稳“噗通”一下跪倒在车间。
只听一个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三丫头,我知道你孝顺。我虽顶着你母亲的名,你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我可养不出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女儿。”
“沈抒容!你这个贱——”
温茹雅抬头就要咒骂。
“啪——”
却被沈抒容一个利落的巴掌打断。
“嘘!”沈抒容笑着对错愕捂脸的温茹雅竖了食指在嘴边,“你去庄子上如何待遇,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这骂人的话要不要说出口,三姑娘还是三思为妙。”
马车忽而动起来,晃得温茹雅整个身体都栽倒向前。
沈抒容端坐不动,任凭她的额头重重撞在前方凳角。
秋雨裹着碎银般的冰碴砸在车帘上,待温茹雅狼狈撑起身体,沈抒容才将披肩罩在温茹雅头顶、
绵密雨珠顺着车帘缝隙漏进车厢,激得温茹雅打了冷颤。
"三姑娘这身细皮嫩肉……"沈抒容指尖拂去袖口泥渍,染着丹蔻的指甲正抵着温茹雅散落的珠钗,"倒是禁不起半日风雨。"
温茹雅贪恋披肩的温暖,终泄了所有心中之气,颓然问沈抒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抒容伸出手来:“我只要你东市仓库的货。”
温茹雅咬牙:“你果然是为了我的铺子!父亲将铺子都收回温家,你要货还有什么用?”
铺子归温家,但值钱的货还在温茹雅手中。
沈抒容嗤笑:“难不成给你留着货,好让你借此东山再起?你若再回到温家,可就不好对付了。”
那是温茹雅最后的希望,她绝不会放手:“你既然知道我要借此东山再起,凭什么觉得我会把货给你?我就是死,也不如你所愿!”
早料到此,沈抒容好整以暇道:“我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你不管是和陈江还是和胡二,都没能生出孩子来?你就不好奇,你成婚头一年小产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为什么没保住吗?”
没有孩子,是温茹雅这辈子最大的心结。
温茹雅怔在原地,心中掀起千滔万浪:“大夫早就说过,是陈江的身体,生不得孩子。”
沈抒容撇嘴:“那胡二呢?你千挑万选的精壮马夫,难道他也有问题?”
温茹雅的指甲,嵌进掌心:“就算有猫腻又如何?这还不足以你换走我最后的希望。”
沈抒容掀开车帘,任凭外间风雨打在她瓷白的面容:“说不定,你知道了症结,还能解开。这辈子还有能生孩子的希望,用你这点儿货换一个孩子,值不值得你自己决定。”
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早就成了温茹雅的执念。
沈抒容笃定她终会输给自己。
果然温茹雅只低头片刻,便苦笑将自己的发髻凑近沈抒容。
那里只簪了一枚素银雕花的短簪,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念想,也是开启货仓的钥匙。
沈抒容如约将真相告诉温茹雅:“是你二嫂做的。买通大夫和后厨,将避子药一首下在你们三房的饮食中。时日长久,不知你亏了的身子,还能不能被治好。”
“不可能!”温茹雅双目倏然赤红,“他毕竟是我二哥,骨血相连啊!我信他重利,却不信他害命!”
“嗤!”沈抒容将秘密掰开揉碎讲给温茹雅,“你生下孩子也姓温。己经有你大哥家的孩子同他们争夺温家利益,她怎能容你再生下姓温的孩子?”
骤雨不歇,掩去马车里温茹雅痛苦的哭喊。
行至人烟寥落的庄子上,婆子将她从马车里拽出,冒雨送入庄中。
沈抒容抛落的银锭坠地,庄主佝偻着腰去捡。
她清冷的声音吩咐庄主:“温家三姑娘在此养病,老太爷要留她性命,你们好生照拂。”
婆子拖着温茹雅的绣鞋碾过银锭,铁链声混着呜咽碾进泥泞。
沈抒容倚在车窗边看庄主欢喜地擦去银锭上的血指印,连连应声:“太夫人放心,我们庄中男丁个个孔武有力,比那姘头胡二好上百倍。定好生伺候三姑娘。让她好生在病榻上休养,绝不会让她走出房门半步!”
留一条性命罢了,其余的都由庄主做主。
这是沈抒容能给温茹雅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