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在英州一手遮天,只怕陈江的铺子无人敢收。
穆沉舟似有些不忍,面色犹豫想帮陈江说话:“老师,他入赘温家多年,也算——”
“穆二爷。”沈抒容看出温老太爷心中不悦,对穆沉舟掩嘴一笑,“行商之人,怎能有妇人之仁?”
“容丫头的话不错。”温老太爷着沈抒容替他整理的衣襟褶皱。
他抬眸看向穆沉舟:“你师母在教你道理,你要时刻记下。”
穆沉舟眼神微动,终对沈抒容行了抱拳之礼:“如此,便多谢师母。”
他将“师母”二字咬得重,像一把鼓锤敲在沈抒容心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间小厮匆匆进门的声音,打断了穆沉舟。
小厮道:“太爷,有一位自称云中客商号的纪掌柜来了,说是……咱们温家欠了他的钱。”
沈抒容垂眸敛下眼底之笑,心中夸赞纪平安:他果然一点就透!
温老太爷刚醒来,就要处理这些事情,只觉烦躁地揉了揉自己额角:“哪个铺子的货款没付,叫人都找上门来?云中客……不曾听闻。这样的小商号,何必闹到我眼前来,让账房给他支取不就是?”
小厮战战兢兢将从纪平安手里拿到的字据契书送上前:“纪掌柜说,是咱们家三姑娘欠了的温泉小庄的租赁钱。”
“砰——”
温老太爷右手轻抖,青瓷的药盏被碰落在地碎裂成片,他愠怒:“温泉小庄本是三丫头的,如何需要租赁?”
沈抒容俯身,一点点拾起碎瓷片:“您将人叫进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只怕是个骗子,要趁着机会再踩三姑娘一脚,您得给姑娘一个公道。”
恍神之间,锋刃割破沈抒容指腹。
竟不觉得疼,她用帕子掩去伤口。
身后也传来纪平安进门的脚步声。
他年纪虽轻,面对温老太爷却不卑不亢地讲明温茹雅租赁温泉小庄之事。
温老太爷震惊相问:“温泉小庄,怎会落到你们云中客商号之手?!”
纪平安早有应对地拿出小庄商契和地契:“是她亲手将这契卖给我,请老太爷过目。”
契书上,温茹雅的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温老太爷只觉胸口一阵翻涌:“把这个孽障给我带过来!”
——
沈抒容料到,温茹雅此刻己至绝境,定会将自己拉扯出来。
果然她跪地哭喊,言辞极其难听:“是沈抒容!都是她让我这么干的!她这贱妇,为了陷害我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那一日她给我带来桂花酒,我怎会去找胡二?!”
蠢笨了半辈子,只此刻聪明几分,有什么用?
“老三……都到这地步了,你怎么还要与我斗气?!”
沈抒容本就蹲在地上捡碎瓷片,顺势倾身跪下,委屈得红了眼眶:“我知道,这些年咱们之间有些误会。你一向都不喜欢我,在外头说我的那些话我都知道。可事情己到这地步,你就是将我拉下来也无济于事啊!”
莫说是温家,便是整个英州又何尝不是人人都知,温茹雅总在外头说沈抒容的坏话?
看温老太爷伸手将沈抒容从地上拉起来,温茹雅越发着急:“父亲,这一切都是她的教唆!她为了接近冯家,欺骗我将温泉小庄卖给了冯家,是她这个贱人从中作祟要利用胡二的事情除掉我,好让冯家霸占温泉小庄无后顾之忧啊!”
“哼,果然是个贱人!”
温向海抄起紫檀木凳砸向沈抒容:“你这个丧门星。当年沈家遭难,父亲就该看着你入那火海之中被烧成灰,才不至于今日来害人!”
沈抒容腕间鎏金镯却突然折射出刀刃般的寒芒。她顺势跌坐在满地碎瓷里,断裂的梅枝纹刺进掌心,渗出血珠。
“砰!”
木凳砸在一旁,温向海还不解气,又抄起案旁书卷来:“我今日非教训你这贱妇不成!”
穆沉舟的玄色衣纹掠过众人,衣摆拂过沈抒容抬眸淡然的面容。
他忽而扣住温向海的腕骨,力道仿佛要捏碎那段骨。
温老太爷惊愕抬头,只见书卷尚未触及沈抒容鬓发,便被打飞到一旁。
温向海暴怒转身,要牵连穆沉舟:“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和吗?怎么还拦着我?”
他上前拉扯穆沉舟,却被穆沉舟攥着衣领甩向柱础。
檀木雕的盘龙纹在撞击中崩裂,龙爪处渗出的朱砂染红他额角:"你还不是温家的狗?也敢推我!"
他挥拳要打,穆沉舟本是防御姿态,温向海的身体却像是撞向他的手肘一般,腹部被肘部狠狠击中——
“啊!”疼痛让温向海惨叫一声,捂住腹部倒地不起。
“老二,你放肆!”
温老太爷威严怒气之声,打断了眼前荒唐:“穆家与温家乃是世交,沉舟是我的徒弟,更是你的兄弟。你怎敢对他如此说话?”
温向海张了张口想解释,疼痛却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兄长吃瘪,温茹雅也缩了缩身体,只有口中还敢不依不饶攀扯沈抒容:“父亲,若不是这贱妇坑害女儿,女儿怎会做如此糊涂事?!”
再见沈抒容不慌不忙站起身,对温茹雅叹息一声语气伤心至极:“我从未见过什么冯家之人。三姑娘若要以此污蔑我,我也唯有自证!不如问一问这位纪掌柜,可是冯家商号的?”
纪平安适时上前,目不斜视盯着温老太爷,好像将方才的一切都没看到,只顾回答问题:“我们云中客是新立商号,大掌柜名叫云君,是一位女子,并非依附冯家。”
他指着温茹雅:“温泉小庄的契书,也是温家三姑娘同我们掌柜签订。钱财的往来,契书的定约一应俱全,我可全拿来给老太爷检查。”
“不……不可能!”温茹雅慌了,“你不是冯家的人,那你是谁?”
沈抒容沉沉反问温茹雅:“从一开始,三姑娘就说你是同冯家做的交易。那我也想问问,你为何要用温泉小庄同冯家做交易?这庄子卖了多少钱?那些钱你又用去做什么了?”
温茹雅怎么敢告诉温老太爷,她卖温泉小庄是为了安排自己的管事在选贤大会上作弊?
看沈抒容坦然淡薄的模样,她忽而万念俱灰地意识到,自己无从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