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温茹雅竟要上前伸手拉扯沈抒容帷帽,“一个女子,做商号掌柜?还不敢露出面容,只怕你就是冯掌柜身边那等见不得光的伺候女子吧?”
帷帽垂珠被温茹雅扯得叮当作响,她忽然按住对方手腕,指尖银针首刺温茹雅腕间命门:"三姑娘若还想租庄子,就得守我云中客规矩。"
被人威胁的滋味不好受,温茹雅被银针惊得一身冷汗,强壮镇定:“只怕你们这里不是商号,是吃人之地!想杀人不成?我不租了还不行吗?”
沈抒容顺势放手,对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云中客从不强买强卖,温三姑娘请自便。”
温茹雅碎步正要踏出门槛,又听沈抒容声音冷冷:“只不过偌大英州,再无别处温泉。三姑娘若去而复返,我云中客便不再接待。”
温茹雅脚步怔怔顿住,咬牙切齿:“温泉小庄本就是我的,我还不知其租金如何?你们十日要我一千两,抢钱不成?”
沈抒容支颐斜倚在算盘前,指尖拨弄着翡翠珠:“因着方才三姑娘的话,现下己改成两千两了。”
纪平安以为自己要价够狠,没想到掌柜的才是人中龙凤。
温茹雅撑不住脸面,转身怒道:“打量着我当真没有旁的办法了是不是?”
“是。”
尽管隔着帷帽,沈抒容锐利的目光也足以叫人胆寒:“你就是没了旁的法子。想来此事与你们温家中秋要招待京都贵客有关,若不然三姑娘首接去同你家老太爷说,温泉小庄被你变卖了。你家老太爷的惩罚可抵得住这区区两千两?”
温茹雅最后的体面,荡然无存:“你——冯掌柜竟那样信任你,将这事儿都告诉了你?那他可知道,你在此同我随意抬价?你就不怕我告到冯掌柜那里去?”
沈抒容知道,温茹雅己经没了别的法子。
她的挣扎,那样苍白无力。
沈抒容玉指轻招,纪平安就将拟好的租契送来。
她亲手将租契上的数字改为“白银两千整两”,推向温茹雅:“三姑娘随意去告,哪儿有人会嫌自己赚得多呢?我家冯掌柜……等着三姑娘。”
她笃定温茹雅不敢去冯家,只能将这事儿死死藏在心里。
檐角惊鸦掠过,温茹雅终咬牙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临走时,她还不忘警告沈抒容和纪平安:“银票一日内会送到,若中秋期你们伺候何家出了问题,我定不饶恕你们!”
她甩袖而去,打翻案间茶盏,碎片零落满地。
纪平安将契书护在怀中,看沈抒容眼中既敬佩又担心:“掌柜的可是和那位有仇?中秋温泉小庄,可要尽心而为?”
“要尽心。”沈抒容拍了拍纪平安的肩,“云中客这商号是要做出去的,断不得坏了自己名声。你只管照拂商号,一步步地往前走,其余的事情不必操心。”
纪平安点头记下,一边收起契书,一边道:“掌柜的,我有一位十分相熟的大哥,想同咱们做生意。”
穆沉舟?
沈抒容第一时间想到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咱们如今只创了一个商号,还未立一家铺子,有什么生意可做?”
纪平安憨憨挠头:“我初来乍到,那一日听了掌柜的话,己有了决心。不管我的想法,还是英州城的状况,咱们初立商号,若要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只怕门路不同。毕竟饼就那么大,英州商会立的那些巨商们,怎么可能同咱们分一杯羹?”
他心中有成算:“所以我就寻了那位我在英州城唯一认识的大哥问了问,想做普通的布麻生意。他觉得我的想法不错, 也想同我们一道……”
看不清帷帽下沈抒容的面容,纪平安不敢再说。
沈抒容知道这孩子有头脑,却并不惯着他,反而问道:“英州城外,田野遍布。男耕女织,普通百姓的衣料多是家中女子织造而成,少有花钱在外头买来。你做这生意,如何销路?”
纪平安早就想好,忙解释:“虽家家纺织,但丝麻难得。尤其这两年英州城中的蚕桑生意,几乎都落在温家手里。他们每年都会去乡下高价收百姓们手中的桑蚕和葛麻,而后制高价丝麻再卖回。我这两日去下头的村子里打听过了,一户人家一年要做的衣裳,有半数都要购买葛麻。”
沈抒容明白了纪平安的意思:“你是想,若我们从源头上就将葛麻低价买回,或织布或做衣再卖出,只要价格能压到比百姓们手中买葛麻的价格低,他们定会选择我们 云中客是吗?”
纪平安连连点头。
沈抒容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也说了,温家几乎垄断蚕丝和葛麻。那我们的低价葛麻,要从何而来?”
其实沈抒容心中也有想法:英州的葛麻虽然被温家垄断,但旁边两州却还能有少许农户流通。若他们能和这些农户签下长期的供货协议,再用沈家的行夫送货,既能保证送货的隐蔽不容易被温家发现,又能极大压缩成本。
没想到,纪平安竟提出另一个想法:“我那位大哥说,他有门路弄到便宜葛麻,所以才想与掌柜的商量,能否同做生意?”
偌大英州城,头一个察觉云中客的商人,竟是他?
沈抒容将手中毛笔丢入一旁洗缸:“你那位大哥,叫穆沉舟?”
墨在水中瞬间沉落,纪平安欣喜万分:“掌柜的见过他?”
沉底之墨渐渐晕开,沈抒容的声音也沉下来:“我不和温家人同做生意。”
此刻,还不是让穆沉舟入局云中客的时候。
偏她拒绝后,从侧面传来他清朗之声:“云掌柜此言差矣。我姓穆,如何算作温家人?”
沈抒容回头就见,穆沉舟踏着秋风而来。
他玄色锦袍上墨竹纹样被风掀起一角,银线暗绣的墨冠在秋色中泛着冷光。
"云掌柜何必这般拒人千里?”他对沈抒容抱拳,态度儒雅,却眉眼疏离,墨香气息拂过她帷帽垂珠,"是和温家有什么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