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凌晨西点,整座城市还浸在浓稠的黑暗里,寒气像冰针般往骨头缝里钻。
江晚柠裹紧磨得发白的羽绒服,踩着露水匆匆赶往维多利亚渔人码头。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维钧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迟到一分钟,这个月工资扣光。"
码头的铁闸门刚升起,腥咸的海风就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成排的冷藏车轰鸣着倒车卸货,工人们扛着泡沫箱穿梭其中,粗粝的吆喝声、冰块碰撞声混着海鲜腐烂的酸臭味,在潮湿的空气里炸开。
江晚柠捏着鼻子,摸出怀里的笔记本和笔——纸张边缘己经被海水浸得发皱,这是她在二手书店淘来的航海日志。
"新来的?"戴黄色安全帽的大叔瞥见她冻得通红的手,"去那边记石斑鱼的到货量,半小时报一次数。"
他随手往远处一指,几个壮汉正从渔船上往下卸铁笼,银鳞闪烁的鱼群在网兜里翻腾,溅起的水花砸在江晚柠脸上,冰凉刺骨。
笔记本很快被水渍晕染。
江晚柠蜷缩在货箱旁,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记录数据:三点五十分,野生石斑鱼到货23箱,每箱净重15公斤;西点十分,养殖三文鱼价格较昨日下跌12%......笔尖在纸面沙沙滑动,她突然想起在云城时,每天早晨有佣人备好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早餐,而现在,她的手指己经被鱼血和冰块冻得失去知觉。
"喂!小姑娘!"尖锐的女声刺破夜色。
江晚柠抬头,看见穿貂皮大衣的贵妇正捂着口鼻皱眉,"别挡道!这些帝王蟹我要赶早班飞机运到悉尼!"
几个保镖粗暴地推开她,装着帝王蟹的泡沫箱擦着她膝盖掠过,锋利的蟹钳差点划伤皮肤。
她咬着牙挪到角落,继续记录价格波动。当发现某批走私龙虾的成交价异常低廉时,笔尖顿了顿——这场景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被篡改的财务报表,看似正常的数字背后,往往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凌晨六点,码头上的喧闹达到顶峰,她的笔记本己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手腕累得几乎抬不起来。
回到"明鉴阁"时,顾维钧正在擦拭他的黄花梨太师椅。
老人瞥了眼她沾满鱼鳞的裤脚,冷哼一声:"磨蹭到现在?"
他将一杯冷掉的黑咖啡推过来,"把鱼市的价格波动和上周古董拍卖数据做交叉分析,两小时后我要看到报告。"
江晚柠的手指僵在半空。
鱼市的交易数据己经足够复杂,还要关联古董拍卖?但顾维钧己经转身离开,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响。
她打开电脑,屏幕蓝光映着她发青的脸,记忆闪回在语言学校通宵背单词的夜晚——可这次面对的,是比英文语法更令人头疼的经济逻辑。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江晚柠将鱼市的进货量、成交价制成折线图,又调出古董拍卖的珠宝类成交数据。
当她把两条曲线重叠时,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每当鱼市出现大量低价走私海鲜,同期古董市场的翡翠交易量就会激增。
这绝不是巧合!
"顾先生,我发现......"她抱着笔记本冲进办公室,却猛地刹住脚步。
顾维钧正在和西装革履的商人密谈,茶几上摊着的文件露出"霍氏东南亚物流"的字样。
老人眼神一凛,她立刻低头:"抱歉,我这就出去。"
"等等。"顾维钧叫住她,"把报告留下。"
他扫了眼密密麻麻的分析,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发现走私和洗钱的关联了?"
没等江晚柠回答,他就将报告塞进文件夹,"明天开始,学习古董做旧技术。记住——"
他的手杖重重敲击地面,"在我这里,光会记账的是账房先生,能看透账本背后门道的,才配当商人。"
深夜的地下室,江晚柠趴在发霉的床垫上修改报告。
手机屏幕亮起,陆沉舟发来消息:"云城地下拳场有新动向,小心霍氏狗急跳墙。"
她咬着嘴唇打字:"我在学更厉害的本事,等我。"
发送完毕,她摸出父亲的怀表贴在胸口,金属表面的温度让她渐渐平静。
第二天凌晨三点,闹钟还没响,江晚柠就被冻醒了。
她摸黑穿好衣服,发现袜子破了个洞,脚趾头冻得发麻。
鱼市的冷风再次灌进衣领时,她己经能熟练地避开满地的鱼鳞和污水。
戴黄色安全帽的大叔扔给她个防水笔记本:"今天跟着老周学估重,差一斤扣工钱!"
阳光下,江晚柠蹲在渔获堆里,双手沾满鱼血,却算得比计算器还快。
当她准确说出一箱金枪鱼的重量误差不超过200克时,周围的工人发出惊叹。
但她知道,这些看似无用的技能,或许某一天就能成为撕开霍氏伪装的利刃——就像顾维钧说的,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明面上。
夜幕降临时,江晚柠又一次在图书馆熬到闭馆。
她的笔记本里,除了鱼市数据,还多了古董做旧的配方:用茶水浸泡伪造包浆,用砂纸打磨制造磨损痕迹......这些本该用来保护文物的技术,此刻成了她对抗敌人的武器。
手机震动,是顾维钧的消息:"明天凌晨三点,带你见真正的'玩家'。"
江晚柠盯着屏幕,手指在掌心攥出月牙形的红痕。
她知道,顾维钧的每一次刁难,都是在为她锻造铠甲。
墨尔本的寒夜漫长而冰冷,但她怀里的怀表始终温热——那是父亲的温度,也是支撑她在这异国他乡,一步步走向复仇终点的力量。